綿綿的雨滴滴答答落到黃昏，下人掀開簾子請董漓穎進去，二姨奶奶歪在睡椅上，小香給她捶腿。秦嬤嬤迎了上來，“小姐怎麼過來了？”
    董漓穎接過下人遞來的熱茶，微笑著開口，“心裏鬧得慌，總是坐立難安，就過來看看。”
    二姨奶奶笑著由小香扶起，“當年我剛嫁進來，也像你這樣，遇到丁點大的事，也慌個半天。”
    董漓穎坐到她身旁，遲疑著說道，“這麼久都沒消息，我怕。”
    二姨奶奶摟住她，笑得慈祥，“傻孩子，天大的事都有致森跟我頂著，你什麼也不用怕。”
    秦嬤嬤也笑著安慰，“大少運籌帷幄，二少那群烏合之眾哪裏是他的對手。”
    “那四姨太如何處置？”董漓穎似是漫不經心的問。
    聞言，二姨奶奶收斂了笑容，停了一停，輕輕吐出兩字來，“杖斃。”
    董漓穎心裏一寒，臉上依舊帶笑。
    用過晚膳，副官張良滿臉喜氣地走了進來向二姨奶奶報喜。這場同室操戈才徹底落下了帷幕。
    秦嬤嬤把一枝枝香點燃了遞給二姨奶奶，她麵向菩薩沉沉地叩首，一起一拜莫不虔誠十足，轉眼起身，嘴角卻含著肅殺的笑意，她朝秦嬤嬤使了使眼色，秦嬤嬤會意一笑，向門口走了出去。
    從離開二姨奶奶屋裏的那刻，董漓穎就失魂落魄起來，她不顧蔓歆的阻止，悄悄來到四姨太居住的院子，她死死捂住嘴，映入眼簾的是四姨太渾身是血的慘狀，她的嘴雖被布帛塞住，可那淒厲而不甘的嘶叫聲仍然傳進董漓穎耳中。
    她突然朝董漓穎所在的方向看來，嘴角輕輕上揚，卻沒能遮住眼裏噬骨的怨念。
    董漓穎忽然轉了身舍命地跑，無盡的恐怖擴大了像蝙蝠的黑翼悄沒聲地襲來。
    董漓穎半夜時分醒來，隻見窗外映著淡淡的月光。她披衣起身，坐在了門檻上，聽著遠處傳來的京韻十足的梅花大鼓聲調。
    晚風刮過，董漓穎覺得有些冷，沒有回房，隻抱緊了身子，失神地聽著。
    “我不止一次問過自己，動心了嗎，每次都能瀟灑的說沒有，可直到這一刻，我知道，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致森離她隻一步之遙，他看著她，沒有再靠近。
    董漓穎坐在那裏微笑，眼睛裏有了絲濕意。
    張致森感到一陣悲涼。問話也異常笨拙了：“你真的打算隨許憲走？”
    她望著院裏那深翠的葉子，半晌才輕輕說道：“這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翩然轉身，她把房門重重一合，隔斷了那似有若無的悱惻情意。
    隔著半透明的紗帳，許憲睡容安好，惜如安靜地跪著，微敞的衣衫，迷離的雙眼，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訴董漓穎，昨夜的荒唐。
    許憲睜開睡眼，目光觸上紗帳外俏立的董漓穎，立刻慌了起來。
    “許憲，你的妻子來了，正在大廳等著你。”
    董漓穎坐在他身旁，視線移到他赤裸的肌膚，輕笑著開口。
    許憲的怒火隨即被點燃，他盯著董漓穎，眼中凶光畢現，隻恨不得掐死她方能解恨。
    她給他穿衣服，他卻一把攥住了她的纖纖手指。
    “你在逼我。”
    “從我認識了你、愛上了你，我的世界全都圍著你轉，你開心，我陪著，你難過，我也陪著，我以為真的能和你一生一世。”她輕聲說著，眼神卻越過他，“可麵對愛情與權力，你選擇了後者。”
    “我不怪你，因為你有選擇的權利，我也不悔，因為我曾不顧一切的愛過。”
    他抱住她，哀求著，“漓穎，別說了。”
    董漓穎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有我的驕傲與自尊，我不想也不能當你的外室。”“許柏，我們回不到過去了，放手才是對愛最大的成全。”
    他的心像被狠狠地紮了一刀，隻死死抱著她不肯撒手，“求你，不要逼我。”
    “許柏，放手吧。”
    她的平靜冷峻深深刺傷了他的心。
    他狂怒了，狠命地搖撼著她：“你……你為什麼這樣任性？這樣強蠻？！你就不能忍一忍？不能委曲求全？外室？！外室又怎樣？！沒有名分又怎樣？！世上不是你一個女人這樣的處境吧？！啊，你要把我逼得無路可走了！你總該為我想想吧！”
    她瘋了般掙脫他鐵箍般的手臂。“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許柏了，現在的你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無可奈何。我不想恨你，更不想讓我們共同擁有的美好回憶在彼此折磨裏煙消離散。”
    他的心顫栗了，情緒漸漸平複。
    他捧起她的臉頰：“我愛的隻是你。”
    她淚眼婆娑，“許柏，讓記憶永遠停留在杭州那段時光吧。”
    他含淚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