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蔣家洋宅裏四個女人正搓著牌，一邊抱怨丈夫的不是，一邊哈欠連連。
    慕盈抬頭看了眼牆上的西洋鍾，淡淡地說：“我有些累了，今日就到此吧。”
    “打了一天的牌，我的眼都花了。”董茹珊附和道。
    見董茹珊和慕盈一唱一和，其餘兩位太太不敢多言，說笑幾句便收拾著離開蔣家。
    待到慕盈離開時，天氣驟然突變，雷聲隆隆，大雨傾盆而下。
    董茹珊撐著傘來到屋外送慕盈離開，見慕盈失神，忙笑道：“快上車吧，小心著涼。”
    這時電光一閃，董茹珊看見慕盈的臉色青裏泛紫，繃得緊緊的，眼白卻有點紅。
    “從前我最怕這樣雷電交加的雨夜。每次遇上，爹爹總是把一切公務推掉，留在家裏陪我。”慕盈眼裏閃動著淚光，語氣傷感：“曾以為，他可以像爹爹一樣。”
    聞言，董茹珊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慕盈，隻好立在原地繼續聽下去。
    “到現在，我已經不敢奢求他能像爹爹一樣，隻要他能抽空回來陪我一下，哪怕一個時辰。。。”話到尾處，慕盈已哭不成聲。
    董茹珊把手絹遞上，放在慕盈肩上的手輕緩拍動。
    不過五秒，慕盈便收住了聲，不好意思地說：“叫你見笑了。”
    風轉了向，雨腳斜了，站在屋外的她們連衣服都被打濕了，然而她們全沒覺得。
    蔣江手捧一大束紅玫瑰出現在‘瑰麗’舞廳的後台。
    剛剛獻曲完畢的顏碧竹看著眼前對自己微笑的男人目光迷離。
    她撲到他的身上，輕輕吻了他一下，“不要這樣，不然我遲早會愛上你。”
    從她的發鬢間，蔣江嗅到一陣香氣，那種讓他迷醉的香味經久不散，使他沉淪。
    摟住她的腰，蔣江貼近她耳邊低語，“嫁給我吧。”
    顏碧竹陡然癡笑起來，笑得很媚。
    “當了你的姨太太還能受此待遇麼？”顏碧竹掙開蔣江，接過玫瑰花微笑問道。
    “我能給你我的所有。”
    聽罷，顏碧竹用她塗著粉紅色蔻丹的手指點了蔣江的嘴，仰起頭，笑了。她說：“男人的話最不可信。”
    “女人的話就可信？”蔣江用挪揄的口吻反問。
    顏碧竹眯著眼睛向蔣江一瞅：“被男人欺騙太多，女人就會學會撒謊。”
    蔣江從口袋裏抽出香煙，顏碧竹打開打火機為他點燃。
    “如果你嫁了給我，你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顏碧竹斜斜地望著他。
    蔣江沒有回答，一縷細細的煙霧從他嘴中噓出來，慢騰騰，輕柔柔，若有若無的從人頭上掠過去，飄散了。
    “你會愛上我嗎？”
    蔣江忽然熄滅了煙蒂，很快的，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會盡力。”
    “為什麼是我？”
    “如果我說是一見鍾情，你信嗎？”蔣江啟齒一笑道。
    “或許吧，”
    顏碧竹眼光深沉，唇邊浮起一個古怪的表情，像笑，但，不是笑，是一種近乎苦澀和自嘲的表情。
    他站在他麵前，緊緊地望著她。
    他們彼此凝視著。然後，寂寞如初。
    香霧彌漫，白玉觀音高高在上，俯視眾生，臉上的笑容帶著憐憫與同情。
    安兒跪在蒲團上，用她的纖細的小手敲著木魚。她的眼皮微微合攏一半，睫毛很長。
    突然，她聳肩啜泣。
    莊寧急忙上前擁住她，溫柔勸慰。
    安兒緊靠著莊寧，仍在嗚咽。
    莊寧撫摩她的卷發，說：“有我呢。”
    安兒一邊抽哽，一邊說：“你還不了解我。”
    “留下來陪我？”安兒抬頭問道。
    莊寧歉意一笑，說：“我今晚有事。”
    安兒翹起嘴唇，沉著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莊寧看了安兒一眼，笑問：“不如我送你回‘瑰麗’玩玩？”
    安兒垂下眼簾，神色淡然，“他不喜歡我去你的地方。”
    莊寧冷笑一聲，“他自然不喜歡我。”
    屋子裏頓時寂靜無聲。
    “幸虧那次你機警，不然倒叫葉玨捉到把柄。”
    安兒背著莊寧，虔誠地朝案上的觀音叩了叩首，“菩薩保佑罷了。”
    翌日夜晚，安兒滿額滿身都是冷汗，胸膛急速地起伏著，雙眼猛然張開，她做噩夢了。
    葉玨力度輕緩地拍著她的後背，哄道：“別怕，有我呢。”
    安兒撲進他懷裏，眼淚沾滿他衣襟，卻再也不願鬆手。
    葉玨笑了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皓齒，說：“真像個孩子。”
    見安兒哭得滿頭是汗，葉玨用衣袖為她拭了拭，又拿起桌上那鵝毛扇來為她扇風。
    “天還沒亮，還睡下吧。”
    安兒乖順閉眼，枕著葉玨的手臂，內心恐懼漸漸散去。
    二十五號，葉玨照例去了辛婭莉那裏。
    安兒神氣和靖的躺著搖椅上，看著葉丞在一旁搖搖晃晃地學步。
    葉丞爬到安兒腳下，伸出手將她的腿抱住，“媽媽。”
    安兒笑了笑，定睛看著葉丞的極像他父親的小臉。夢一樣的舊事慢慢浮上她的記憶，她恨過，又何嚐沒有愛過。
    安兒苦笑著抱起葉丞來，在他那紅噴噴的嫩臉上輕輕吻了幾下，然後低聲說道：“丞丞，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兒子。”
    葉丞似懂非懂的眨眨眼，天真的笑布滿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