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48章 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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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九重一路上很安靜,時不時地吸一下鼻子,晏庭月相信,那絕對不是他小脖子上麵掛著的油光可鑒的烤雞的作用。風蕭蕭,路邊的野花迎風招,小狐狸垂著腦袋,一步一步走的有些悲傷。晏庭月摸他的腦袋也沒了反應,拿出傘在他麵前晃了晃還是沒有反應,總之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誰看了都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趙恒拽了一下晏庭月的衣角,表情很不安,晏庭月撫了一下他的頭,衝他搖搖頭。
這種事情誰也管不了。
何況,華宣是仙,九重最多是個妖精,他們天地之隔,總有分開的時候。
趙恒也不知是明白了沒有,跑到白九重的邊上,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小狐狸的手,莫名的一涼,簡直透進了心窩子裏,趙恒使勁地攥緊了,似乎想把手給捂熱了。小狐狸隻看了他一眼,就低下頭繼續趕路,手卻沒有甩開。
晏庭月走在後麵,看著兩個小家夥手牽著手,身前是彎彎曲曲的道路,身後是翻飛的雲彩,世界很安靜,好像隻剩下他們三個。
一路無話,很快就聽到了江水擊岸的響聲,然後拐個彎,繞過一大叢茂密的雜草,遙遠地就看到了船。
“紅爹爹。”小狐狸忽然大叫,掙開了趙恒的手飛一般地跑過去,趙恒被這突然起來的動作差點給跌下去,晏庭月看過去,喲,可不正是失蹤了一夜的華宣和源兆嘛。
兩個人也不曉得何時回來的,齊齊站在船頭,深沉地看著江水。
他真是有些不可思議,情況變化的簡直就跟演戲一般,他都做好了華宣從此一去不回的打算了,卻沒想到下一刻人就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一般,神色自然,似乎從未離開過一樣。
華宣聽到小狐狸的聲音就立刻轉過頭來,看到白九重甩著小胳膊哼哧哼哧地奔過來,漂亮的衣服上染上了泥斑,那鞋子更是慘不忍睹,脖子上麵的烤雞隨著他的動作左右地甩著,他皺了一下眉,在小狐狸衝到船上就要投懷送抱的時候及時地叫住了他。
小狐狸委屈地停下,胸口起伏著,還喘著粗氣,華宣看到他那黑沉沉的眼珠子蒙了水一般濕潤,仿佛下一刻就會哭出來,心頭一軟,想到等下要說的話,更加有些心酸,於是難得地露出了溫和的神色:“白白,剛才去了城裏啊,買了雞雞了?”
白九重立時明白了華宣的意思,急忙把烤雞取下,恭敬地呈到他麵前:“紅爹爹,很香,咱們一起吃,好不好?”
華宣點點頭。
不遠處的源兆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繼續看江水。
一壺酒一隻雞。
小狐狸吃的很開心,搖頭晃尾地,時不時抬起頭來衝著華宣傻笑。
華宣總叫他好好吃。
晏庭月若有所思地看著兩隻狐狸,他有感覺,華宣是有話要說的,隻是說什麼呢,隨手倒了兩杯酒,走到船頭,遞了一杯給源兆大仙。
“仙帝這是在看江水麼,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天上的話有沒有河呢?”
源兆並不看他,依舊出神地望著江麵,好半天才道:“有的。”
“哦,跟這人間的江河比起來,是不是不同呢?”
源兆啜飲了一口,沒有回答。
晏庭月了解這位大仙一貫如此,淡漠地幾近冷漠,也沒放在心上,於是也跟著站在船邊發傻。
“紅爹爹,不要不要,嗚嗚嗚,不要!”白九重忽然哭喊起來,晏庭月急忙看過去,烤雞已經吃幹淨了,兩隻狐狸站在一道,大的那個眉頭皺著,小的那個抓著大的的褲腳死賴不鬆手,手背抹著眼角。
晏庭月走過去,問邊上的趙恒發生了什麼事情。
趙恒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憋出幾個字:“唔,大叔叔說,要走。白哥哥難過,哭。”
白九重不明白怎麼紅爹爹回來又要走了,他才剛剛跟自己吃了雞雞嘛,是不是嫌雞雞買少了,還是自己把雞雞屁股吃掉了。
他不要紅爹爹走。
華宣看著死抱住自己不放的小狐狸,百感交集,他在凡間數百年,其實真正有感情的也就這麼一隻小狐狸,看著他從髒兮兮的一隻變成最最漂亮的白狐,看著他骨瘦如柴養的肥肥壯壯,盡管相處時間並不長,可卻真的是情同父子,當年因為飛升而被迫離開了白白,現在呢,依然還是要離開。
他戳了一下圓圓的鼻頭,摁下去,就有個小團,真的是胖了許多,故意拉下臉道:“不許哭!”小狐狸被嚇到了,淚珠子立馬止住了,卻將那副眼睛潤的幾乎就要化開來。
“紅爹爹,你真的要走麼?白白舍不得你。”
華宣點了點那臉頰邊上還掛著的水,貌似嫌惡地說:“多大了,還哭,哭得髒髒的,醜死了。”白九重馬上狠狠地擦了兩下小臉,用勁很大,那白嫩的皮膚一下就紅了,他也不管,隻是很急切又很期待地問:“不髒,白白不髒不醜,紅爹爹是不是就,就不走了。”他說話的時候眼裏亮起了無法忽略的光彩,那種期待讓人心酸。
華宣捧起了他的胖臉,托在手心裏,盡管是肉乎乎的一團,依舊能夠看出是一個極漂亮的孩子,他這麼做的時候,白九重目中的光彩的就多了一份豔麗,一份期許。
“白白,聽我說,紅爹爹這次是有要緊的事情去做,你也知道的,紅爹爹厲害嘛,有很多大事必須我出馬,對不對啊?所以,不能不走。”隨著他的說話,白九重眼裏的光彩慢慢地黯淡下去,直到最後,變成了一片死寂,他垂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近乎呢喃:“你又不要我了,阿媽走了,阿爸走了,你也走,你們大家都不要我,誰也不要我。誰都要離開我。”
華宣楞了一下,他認識的白白是個天天很開心,就算被虱子咬得嗷嗷直叫的時候也隻是表現的很可憐的小狐狸,有時候會發發小花癡,有時候又那麼調皮搗蛋,有時候還會耍耍小聰明,可是終歸還隻是一個孩子。
但是,現在的白白渾身洋溢著一種無言的悲傷,哀痛。
這樣的情緒是一個小孩該有的麼,這樣的情緒是白白麼?
白白……也會悲傷麼?
華宣忽然有了一股衝動,他想說白白不要難過,白白紅爹爹帶你走,白白紅爹爹不會離開你不會丟下你。隻是這些話悉數地堵在了嗓子口,怎麼都出不來,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晏庭月一直不聲不響地在邊上聽著,小狐狸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清楚,很久很久以前,他從外邊把氣息奄奄的小狐狸帶回家的時候,就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牽絆聯係著兩個,那種牽絆仿佛融進了骨子中,融進了生命中,原來是因為他們兩個一樣,都是一個,世界之大,與他們有關掉人事物居然找不出來,一樣的孤單,一樣的害怕孤單。
恰好,他撿到了他。
他有了他。
小狐狸依舊難過著,華宣還在糾結著,晏庭月疾步過去,蹲下身,看著白九重那飽滿的紅唇,一把將他的脖子抓住,托起了頭,麵色凶惡的說:“九重,你紅爹爹不是說了是要去辦事的,你要乖,要聽話,怎麼能搗亂呢?”
他的力氣很大,小狐狸差點就窒息了,晏庭月看他眼中又翻騰起波瀾才鬆了手,好脾氣地說:“怎麼會大家都不要你,爹爹就要你啊,爹爹要是沒了你啊,誰給我燒飯,誰替我洗衣啊,是不是?”
白九重沒好氣地吼他:“才不給你燒飯,才不要洗衣服,哼。”說著推了他一把,不知是他力氣大,還是晏庭月沒有蹲穩,總之這一下,晏庭月就一屁股倒在了地上,正好這時候船晃了晃,於是,一個咕嚕滾到了船邊上,碰撞之間,發出了很大的聲響,小狐狸看著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晏庭月在那裏又是齜牙又是揉臉,捂著肚子直笑。
華宣看著他們兩個忽然有種從小養大的兒子不再屬於自己的憂慮了。
“紅爹爹,那你還會來看我麼?”白九重笑夠了,又想到了華宣要走的事情,一時感傷的情緒又出來了,他怯怯地問著,完了還小小聲地補充了一句,“不要讓我再等那麼久。”
華宣第一次離開,在小狐狸的心中埋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他討厭離開,討厭等待,更加討厭在漫長的辰光中許多曾經的印跡被消磨殆盡。
華宣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幾步遠的源兆,然後點頭:“好。白白,紅爹爹辦完事就回來。”
白九重立刻眉開眼笑,兩手十分可愛地交叉藏在袖子裏,笑嘻嘻的,憨態可掬。晏庭月暗自吐槽,要走就走的幹淨走的徹底嘛,還要過來打擾我和九重的二人世界,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多好啊。
不過看到小狐狸那高興的神采,也經不住地笑開了。
什麼都無所謂,九重開心就好了。
華宣從袖中抽出扇子,嘩地打開,迎風搖了搖,金邊折扇在陽光中熠熠閃光:“白白,紅爹爹好不好看?”
小狐狸滿臉癡迷:“好看。”
華宣滿意而笑。
華宣走了。
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走的時候是一雙人,另外還有一把扇子,紅狐狸大概是迷上了拿著扇子招搖的感覺,總之一步一搖,比起凡間的紈絝子弟更加風流無雙,他臨走時候還不忘把小狐狸拉到一旁叮囑:“白白,上回我們贏的銀子還剩下不少,你想吃什麼就買!喜歡什麼也買!知道了沒!”
白九重聽話點頭,模樣乖巧,華宣忍不住捏他的臉,又見小狐狸搖著頭道:“不買,我要等紅爹爹回來一起吃雞雞。”
華宣神色沉重起來,終於忍不住執起了小狐狸的手,既像臨陣托孤,又像強行嫁女般地把白九重塞到了晏庭月的手裏,語氣凝重:“庭月啊,我可是把白白交給你了,要是我知道你不給白白吃雞雞……”他沒說完,晏庭月立刻會意地縮了縮脖子,連聲應下:“那是自然,自然,別說雞雞,蛋蛋也不會少了他的。”
華宣見他答應地如此之快,不免有些懷疑,晏庭月急忙舉手起誓:“我向最好看的最厲害的仙狐狸大人保證,有我的就有九重的,有雞雞的時候不讓他吃蛋蛋,有蛋蛋的時候不忘記給他吃雞雞。”
華宣聽著有些怪異,卻又想不出哪裏有問題,勉為其難地點點頭。晏庭月淚眼望天,帶孩子不容易啊。
“白白,要好吃好睡好玩。”華宣臨走遺言,白九重傻乎乎地衝著他的背影直點頭。
華宣的離開這件事情對白九重的震撼很大,他呆呆傻傻了數日,連那隻咬了他屁股的王八在他麵前囂張地爬來爬去又是搖頭又是晃尾的也一點反應沒有,每日裏隻那麼目光直勾勾地望著萬丈虛空。
晏庭月十分惱火,人都走了,還跟他搶小狐狸的注意,這華宣真是畜生,他臉色陰沉地說:“呐,九重,做人呢,最要緊的就是開心,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不過既然你紅爹爹已經跟人私奔了,你就死心吧。”
白九重不理他,雙手捧著臉,雙眼發直,繼續四十五度角明媚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