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氣不冷也不熱，天如藍玉，雲似薄紗，花紅柳綠叫人醉。隻是大神話一出，大家都覺得森森寒意，沒了賞景的興致，大家自覺而默契地不說話了，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神情嚴肅；良久，白九重緩緩地看了一圈人，華宣一直在生氣；源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趙恒，依舊縮在角落；船家在劃船，王八，算了，頭還沒有探出來？！最後隻好捂著兩腿中間，小小聲地對晏庭月說：“我要尿尿。”“不許！”上回就是去尿尿出事的，晏庭月拉下了臉。小狐狸眨眨水汪汪的大眼湧出無限委屈，隻是被華麗麗地無視了。華宣原本就一肚子不爽，這下神情更加不友好了：“尿尿怎麼了，白白，你就在這尿！”
    晏庭月的臉色變了變，待要反駁，隻聽源兆再度開口：“來了。”
    話剛說完，憑空降了數人，身材魁梧，手持大刀，臉被遮住了看不清楚，呼啦啦一群很拉風。隻是他們的動靜實在大，船狠狠地顛簸了兩下。
    晏庭月大喝：“劫匪！”
    其中一人呸了一聲：“什麼劫匪？我們是好漢！”
    “那麼請問諸位好漢大駕光臨舉刀霍霍所謂何事？”
    “找老婆。”
    晏庭月鬆了口氣，還好不是劫財隻是劫色，他不動聲色地觀察掂量，最終將目光停在那位開口說話的人身上老老實實地說：“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金榜題名，實乃人生喜事，恭喜恭喜，小生冒昧，祝好漢找到如花美眷，共赴巫山。”
    “酸書生，進京趕考的？說什麼聽不懂，不過大爺聽得開心。”那人嘿嘿一笑，拿刀舞了舞，明晃晃的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逛了一圈，最後落在華宣的臉上，寨子裏沒有女人，他們時常逛窯子飲鴆止渴，隻是年歲大了，發情次數也越來越多，時常跑窯子也不是辦法，於是就決定和一般戲文裏唱的一樣，去搶一個入眼的來，也怪晏庭月倒黴，正好撞上了；他原本以為花魁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但，此刻，望著眼前的人，猛然發現以前的自己真的是一隻沒有見過世麵的井底蛤蟆，在這一瞬間，才爬了上來看到了廣闊的天地。這人說不出的好看，勝過一切顏色。
    於是，他悟了。
    他找到老婆了。他樂顛顛地收了刀，來到華宣麵前，緊緊盯著道：“小娘子，做我的壓寨夫人吧。”
    晏庭月暗歎，原來還是位寨主，隻是可憐了，眼睛實在不靈光，不但沒發現這一船的沒有一個是母的，還偏偏找了個最不能找的人物。
    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華宣居然明眸流轉，哧地一笑：“哈，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有眼力，有見解，我很欣賞。喂，你說說，我是不是這船上最好看的？”
    寨主早已被迷的七葷八素，點頭連連。
    “比他呢？”華宣手一伸，指尖如白玉青蔥，堪堪指向了不遠處的源兆。
    寨主瞧也沒瞧，抬著一雙渾濁的眼：“當然你最美。”
    華宣一陣大笑，晏庭月偷偷看向源兆，發現仙帝大人魂遊在外，毫無感覺，或者是說根本沒有興趣。
    晏庭月想，華宣會跟源兆不對盤，不會是嫉妒人長得比他好看吧？他越想越覺得對，看向源兆的眼神帶著些許同情，長得好看不是你的錯，比華宣好看就不對了嘛。寨主力邀華宣做壓寨夫人，華宣像是對他產生了十足的興趣，施施然點頭同意。晏庭月疑惑，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華宣要走，那麼白九重自然是要走的；白九重走的話，晏庭月也是要走的；晏庭月走的話，趙恒也是要走的；至於源兆，他是賴上華宣了。
    最後還剩一個船家，他想走也沒用，這群好漢怎麼會放過一個漏網之魚。於是，一群人連同一艘船被趕到了岸邊，寨主一直護在華宣邊上，見所有人都到齊了，然後開口：“小娘子，我們的寨子所在是個秘密，所以委屈你了。”華宣無所謂的點點頭。其餘幾個就沒那麼好待遇了，沒有被征求意見，直接被蒙上了黑布，然後被拉扯著往前走，小狐狸不知道怎麼的嗷叫了一聲，華宣出聲：“不準傷他。”立刻就傳來了那寨主叱喝人的聲音。晏庭月感覺推自己的人相當粗魯野蠻也嗷叫了一聲，隻是華宣沒為他出頭。晏庭月低下頭，扁著嘴，有些失落：“小生也好痛。”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總之就是繞啊繞，轉啊轉，最後終於停下了。
    重見光明。
    那一瞬，晏庭月隻覺得心中有無數匹寶馬踩過。這也叫山寨？！不是該柵欄防守？紅旗飄飄？眾人巡邏？惡人當道？遍地哀鴻？雞鳴犬吠？怎麼會這樣的？
    他們的前麵排排站了一列隊的女人，都上了年歲，粗布羅衫，個個都笑得一派燦爛，麵帶桃花，羞澀有之，含情有之，癡心有之，讓晏庭月他們不寒而栗。
    難道？
    不是什麼找老婆？
    而是找男人？！
    不要啊！
    好在事情沒有按照晏庭月的想法發展下去，就見站最中間的那個出列，往前一小步：“大當家的可回來啦？”
    寨主也就是大當家點點頭，爽朗一笑，頗有些義薄雲天的味道：“我今天出去終於找到了夫人，來大家都見見。”大媽大嬸幾個趕緊看過來，首當其中的晏庭月連忙搖頭，戰戰兢兢地指了指華宣，一票人先是一愣，後是一呆，最後揉揉眼睛，顯然是不可置信。
    大當家笑聲更大，就差傳到天上去了：“夫人長得漂亮吧。”大媽想要說話，被華宣搶了先：“站門口幹嘛，累死了。”大當家得令，立刻就把華宣當作菩薩一般地供到山寨的會客處。
    這地方大概被弄得也算不錯。
    比不得傅家的富麗堂皇，也算是山寨獨有的特色，最前邊中間高出來，上麵一張大椅，端端的放在那裏，披著一塊虎皮，看得晏庭月一陣手癢，往下就是一排靠背凳子，旁邊各方一張矮桌，房子中間還有一塊紅毯，有些發黑，估計有些年頭了。
    大當家到了這裏才解開麵上的布，長得倒是不差，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不過就這樣配華宣還是寒磣了些。
    也不知道誰放了消息，不一會兒，一群人吵吵嚷嚷地過來了，說要來看新夫人。這位大當家揮揮手：“不要嚇到人了，說話輕些。”
    “大當家這會兒已經憐香惜玉了。”
    一陣大笑，又有人問：“新夫人在哪裏？”
    大當家指了指悠閑坐的華宣。
    大夥兒同樣都愣了愣，可是好漢當然是不一般的，沒一會兒就開始紛紛圍過來搭訕，以示大家是自己人。在他們心裏，不管這位是男是女，反正老大喜歡就好了，現在是要用情誼和熱情減少這位新夫人變卦跑掉的機會。
    華宣被團團圍住，神情慵懶卻是一個也不搭理，晏庭月怕冷場，忙上前，跟大家套近乎，他長得俊朗，態度謙和，雖然故意裝出了一股書生的酸氣，但是那樣的傻勁卻更叫這群好漢喜歡。
    一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地問他籍貫在哪裏，家裏有什麼人呀，喜歡看什麼書聽什麼曲兒喝什麼酒啊，他跟新夫人有什麼關係啊，新夫人哪兒人啊，愛吃什麼啊等等等，晏庭月頭一次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跟女人一般無聊閑扯的，他耐著性子，一個個地編。
    好漢們見他似乎有些緊張，連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回答的時候總是小生長小生短的，很是逗笑，也就把新夫人為什麼是個男人給徹底拋到腦後了。
    “怎麼這麼熱鬧？”一個聲音響起來。晏庭月伸出頭去一看，撞見了一雙清明的眼。那人身段修長，臉色有些慘白，眉目清朗，比起他倒是更像個讀書人。
    “是二當家。”
    “二當家來啦。”
    “二當家大當家找了新夫人了，大夥兒都高興呢。”
    ……
    大當家趕緊快步過去：“風弟，我正要派人通知你呢，你倒先過來了。”他將人領到華宣近處，“這位就是我找的夫人。”華宣依舊坐在位子上沒有起身，他微抬起頭，與眼前人對視，看到他的陰森森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紮，忽然覺得有趣了。
    “大哥。”二當家移開視線，看向身邊的大當家，“你難道沒有看出來你的這位夫人是個男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