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看到洛陽在後園的榆樹邊停下了腳步，歐嘯天也沒想其他，隻是走上前去，抬手正要去扶他的肩。
    啪！
    猝不及防的，洛陽突然轉身，狠狠的一個巴掌抽在他臉上。
    然後，那張線條犀利的左半邊頓時腫了起來，顯然動手之人是用足了十分的力氣。
    “洛陽？！”歐嘯天撤回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臉，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你之前說過，如果我是因為打了你而道歉的話，你不接受。”此時，洛陽不再像那一次在被嘯天吻的天旋地轉時動手的慌亂和不知所措，他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歐嘯天受傷而不解的眼神，淡淡地說了一句，“那麼這次你不需要接受，因為我不會道歉！”
    說完，轉身便要走。
    “洛陽？！”歐嘯天顧不上臉上火辣辣的疼，急忙的從後麵拉住他，“你到底怎麼了？”
    “我從小跟著太傅在白塔上長大，沒接觸過外麵的世界，我所知道的除了那些所謂的為君之道，治國之術，所有的人情冷暖，離合悲歡，都是你講給我的…那些男歡女愛，情感欲望的事跟我沒有過交集，可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得…”
    洛陽沒怎麼掙紮，卻也沒有回過身來，開口的聲音很淡，可那其中似乎壓抑了太多複雜的感情，就像他最喜愛的那種顏色，因為融合了太多的色彩反而成了一抹純粹的白…
    “除了你，我沒有朋友，甚至幾乎就沒怎麼跟別人交往過…”
    “我承認我信任你，甚至是依賴你，但你不要因此就恃寵而驕，肆意妄為…”
    “我從不懷疑你對我的忠心，也相信你甚至是可以為我去死…但我們是兄弟，首先，請你尊重我…”
    “在你的麵前我不想提什麼皇家的威儀，但即使我不是大燕的皇太子，有些事，任何一個男人都接受不了…”
    麵對著他的背影，看不到那臉上此刻會有怎樣的表情，隻是，歐嘯天分明的聽到了他最後那一句，“所以…那種混賬話，你敢再說一次的話，我決不饒你！”
    冷冷的，明明帶著威脅的話卻總讓人覺得更像是一聲歎息。
    那種混賬話，你敢再說一次的話，我決不，饒你…
    原本緊緊扯著他衣袖的手一下子垂了下來，洛陽的身體頓了一下，卻也沒猶豫多久，徑直便打算離開了。
    可是，剛剛邁開的步子卻很快沒了繼續下去的力氣，因為他聽到嘯天在叫他。
    “洛陽…”
    那一聲呼喚，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卻又似乎是把所有的言語都梗在了喉頭，唯餘一聲空吟。
    “你還記得嗎？六歲那年，我們兩個在白塔之下的落花如雨裏初遇，那時，你在彈琴…”
    “明主思賢臣，英雄愛美人…那首曲子，很久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叫做鳳求凰…”
    “還記得嗎？那時你要我留下來陪你，我問你為什麼…你說你喜歡我…”
    那個男人低沉幽邃的嗓音因為隱忍而更添了幾分深情的磁性，他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他，我們的曾經，你都還記得嗎？
    洛陽徹底的停下了腳步，緊緊握起的雙拳顫抖個不停。
    “嗬嗬…哈…哈哈…”斷斷續續的笑聲包含了太多的苦澀，歐嘯天並沒有停下來，“我知道你那句話沒有那份意思，可是這麼些年了，我始終記著，每次想起來，就幸福的不知所措…”
    “後來，我們一起長大，你知道我為什麼求著你把我弄到軍營裏去嗎？”
    他這樣問著，洛陽終於慢慢的，顫抖著轉過身，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歐嘯天依舊苦澀的笑著，也不待他回答，“我是不喜歡念書，但如果是每天陪著你，即使讓我成天的禮儀道德，之乎者也，我也認了…可是，你看到的那本六合書，我也看到了…我一直知道你在害怕什麼，關於昭明轉世的傳說，我不信命，可因為那關係的是你，我寧可信其有…”
    “如果不是當年你父皇將我歐家滿門殺盡，我會一直老老實實做大燕的臣子，像一開始太傅為你算計的，死心塌地，做你手下的一條狗，一顆棋子…
    因為我知道，如果那些個傳說是真的，那麼，隻有破軍轉世的我，有能力為你守住這天下，護住這家國…”
    洛陽的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害，整個世界都搖搖欲墜，好象什麼都忘記了，耳邊似乎隻有他的聲音在縈繞著。
    “我不想當什麼絕世戰將，大燕戰神…我隻是想要替你，擋下那些腥風血雨…”
    “嘯天…”顫抖著開口，聲音小的幾乎連自己都聽不到了。
    他想要求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後來，在刑場上我的確想過要反，可即使你不回來，最後我也不一定有勇氣去爭那個位子，因為我不敢想，如果有一天真的站在了與你敵對的一方，就算是坐擁四海君臨天下於我而言又能怎樣…”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當你趕回來救我的時候，我心裏有多幸福，那一刻，我真覺得，就算是那樣死了也值了…”
    “在西荒相守的那兩年，是我生命裏最快樂的一段日子，雖然知道在你的心底從來沒有放下過這家國天下的一切，可我寧願自欺欺人，因為至少這樣，我還能看到你笑的樣子，不是在人前那種一成不變的溫暖，而是發自內心的，像小孩子一樣毫無負擔的笑顏…”
    “六年前，我重新跨上戰馬，集結起四分五裂的隊伍為這個曾經滅我全族的國家政權而戰，為了你的政治理想，我情願放棄明明可以的勝利，在曾經的手下敗將麵前棄城投降，帶著你流落雪域，你知道嗎？那一仗打的，我有多麼不甘心…”
    “甚至我娶龍笛，我娶一禾，還有和赤嫣的婚事，也全都是為了你…那一晚，我不想傷你，才一個人忍著，結果龍笛陰差陽錯的出現在我房裏，我才把她當成了你…一禾她還隻是個孩子，我知道你寵她，把她當成了你陷在帝都的妹妹，所以一直把她帶在身邊，那些事，她根本就不懂得…至於和赤嫣的婚事，這其中的政治權衡，隻怕你比我更清楚…”
    “夠了！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洛陽近乎歇斯底裏一般的嘶喊著，一貫優雅平和的他全無了皇家子弟的氣度儀態，像一隻墜入陷阱的野獸一樣不顧一切的掙紮。
    不要再說了，求求你別再說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要把這一切都告訴我？！
    欠了你那麼多，你要我怎麼還，要我拿什麼來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