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二卷 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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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橫在戰場上堆積如山,泥土已被鮮血浸成泥,兩個人的去路已被大批的敵軍包圍得水泄不通,大有即使以血肉之軀為牢也要將這二人困住的決意。
兩個人背對而立,卻始終不曾分開過,就那樣,一起陷入了廝殺。
那漫天如雨的鮮血讓歐嘯天感受到縱橫沙場的那份嗜血的快意,喚醒了他心中那頭不停叫囂著要飲血的魔獸,仿佛著了魔一般,被什麼魘住了心神。
他不離洛陽左右,長劍飛舞,劍刃不停地貫穿著敵人的胸膛,盲目地尋求著凶器舔血的快感。
觸目驚心的廝殺將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變得毫無生氣,然後像一灘灘爛肉般撲倒在地,墊在他的腳下。
死去的人,他們倒下去,淌著的鮮血慢慢擴散,一片片低窪處甚至能映出鮮紅色的影子。
鮮血的顏色已染紅了在場所有人的目色,洛陽那一襲白衣,因為原本極淺極淺的底色而分外耀眼,那純粹是血的顏色,與他如玉的容顏相映,仿若佛前的白蓮與殺戮之神的糾纏,成就世間最豔的猩紅。
在他的身前身後身畔,鮮血和生命的流失好像是大河流水,此起彼伏的,不曾停息過。
這樣的場麵,對於歐嘯天來說是司空見慣,但並不代表洛陽也能承受得起。
盡管他也曾帶人劫過皇家的法場,盡管他也曾下令屠城一個不放,盡管傾國之亂那一次烈火酷刑中死裏逃生他以為再不會有什麼能讓他那般的惡心,盡管一路上無數的行刺暗殺讓他也看多了生命的脆弱和生死的無常。
可是那一切都無法與眼前的場麵相比,這才是真正的戰場,生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一個人倒下了,他的兄弟戰友會踏著他的殘缺不全的屍體衝上去,繼續承受著未知的命運。在這裏,隻有手中的刀槍刺入對手的血肉之軀的那一刹那,才能讓自己有還活在這個世上感覺。生存還是毀滅,征服或者是被征服,誰都猜不透冥冥中的天意。
他忽然記起,歐嘯天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才隻有十四歲。
他意氣飛揚的對他說,洛陽你要什麼,我都去替你奪來。
那樣張狂桀驁的神色,盡管與生俱來的絕世戰將的實力已見雛形,可終究還帶著少年的稚氣。
被勾起的回憶來的洶湧,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長袖機械的起落著,與血肉飛濺的聲音相和,洛陽兀自一笑——那時的自己又何嚐不是那麼的自以為是。
他是大燕的皇太子,被認定是傳說中那千古聖君的轉世,他的宿命之印被深深地烙上了君臨天下四個大字,注定逃不開背負著亡國之君的包袱於顛沛流離中開創一個新的太平盛世的軌跡和一個人孤獨百年的結局。
那是他的責任,他的命。
從很小很小就開始算計了,比起征服天下的手段,他比他那好大喜功的父皇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承光帝一生無數次禦駕親征,終在有生之年將大燕國的幅員擴展至前所未有的遼闊,將目之所及的土地烙上奴屬的印記,以為如此就能不負師恩,以為這樣就能對得起那些曾經支持幫助過他的他深愛的人。。
而洛陽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命運,他知道再大的版圖也終會在那一天來臨的時候失去,所以他步步為營運籌帷幄的不是權勢,而是人心。
那才是真正有用的,有朝一日自己東山再起的資本。
他放走穆一哲,讓他永遠放不下對長孫敬聲的愧疚,他接近莫颯,讓他記憶裏永遠抹不去自己的影子,他救下琅軒,讓他成為歐嘯天手邊最好用的一顆棋子,他寵愛青塬,讓他永遠忘不了自己對他的好。。
甚至,連對嘯天的兄弟之情和對敬聲的知遇之恩,他也不得不承認一開始有那麼幾分算計的味道。
他微笑,暖如春風,靜如處子,不需要刻意的偽裝,那早就成為他的一種習慣,或者說,是一種本能。
那雙黑得淋漓盡致的眼裏總是帶著一層恍如三月初雨一般的迷蒙,神秘又天真的讓人明明什麼都猜不透卻不由自主的遐想,渴望。
朝堂之上,有長孫敬聲為他在陰謀裏摸打滾爬,廟堂之外,有歐嘯天為他在刀槍劍雨中決勝千裏。
那時的他,小心翼翼的隱藏起自己心底的那點小得意,他並不覺得欠了這些人什麼,因為他沒有假裝過,他是真心的去對他們好,雖然帶著目的,但自己的感情是真的,換他們的死心塌地夠了。。
直到後來整個霍突部落被斬盡殺絕,直到後來藍紹與胤雪同時起兵攻下帝都,直到後來國難當頭掌握著帝都僅剩守軍的琅軒隱而不發任承光帝在葉城戰死,直到後來他離開雪域的途中遼東的人馬三番五次的追殺。
他錯了嗎?他做錯了什麼?
他算到了一切,卻算漏了彼此的感情。
情到深處就會生出執念,誰都不可能對別人徹底的透明,哪怕你再怎麼愛他,再怎麼忠誠,再怎麼在乎。
他沒有想到長孫敬聲和太傅會讓承光帝將歐氏一族滅門,還有通知他救嘯天的那封信,時間拿捏的那般的好,讓他趕不上插手卻又能在千鈞一發的時候趕回。
他不明白以歐嘯天的性格怎麼會那麼輕易地放下血海深仇和他一起遠走,誰是誰非都絕口不提,隻是一味的對他百般嗬護寵溺有加。
那兩年過得實在太過輕鬆,溫暖,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何時不知不覺的淪陷,他甚至有衝動,就那樣放下所謂的天下家國,隻要嘯天能一直陪在他身邊,怎樣都好。
可他還是回去了,太傅和敬聲再次將了他一軍,他們用大燕的存亡來逼他現身,也讓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自己的內心,自欺欺人罷了,這宿命他逃不掉,因為這家國,他放不下。
傾國之亂中為救帝都百姓他丟下母親和弟妹出城受降,他沒有料到的,歐嘯天為了救他不惜動了禁術以血肉為盟從大火中換回了他的命,而長孫敬聲則以自己為人質,為他換來六年休養生息的安寧。。
遠處沙塵滾滾馬蹄飛揚的,他們的後麵看不到究竟還有多少的兵馬衝了過來,潮水般湧破沉寂的狂野,洛陽的腳步已經有些踉蹌,來者,不知是敵是友,而我方,隻剩他和嘯天兩個人。。
這就是戰場嗎?把命挑在劍尖上的拚殺,自己還在心安理得的算計著他時,嘯天他,就開始在這樣的戰場上一直為自己戰鬥著嗎?
目光轉向那抹紅袍翻飛,張揚英魅的身影,心底,被刻蝕一般的疼痛。
如果說以前,他對歐嘯天是信任,是依賴,是愧疚,甚至還有幾分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那麼此刻,他隻覺得,就算是死了,能和這個人死在一起,對自己來說是何其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