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蒼白虛弱的麵孔帶著淡淡的笑意，洛陽靠著牆壁微微的喘息，不忍再擾他，葛雲飛抱拳行禮，悄悄地退了出來。
    結果，一推開門，引入眼簾的那個身影再次讓他震驚到了。
    歐嘯天那頎長挺拔的身形難得安靜的怵在那裏，緊抿的嘴角沒有了平時那抹魅惑眾生的邪笑，隻是怔怔的盯著前方的地麵，端著托盤的手有些微的顫抖。
    盡量不動聲色的把門帶上，葛雲飛小心翼翼的向前，在那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少年麵前，慢慢的跪了下來，壓低了聲音，緩緩的開口，“少將軍…”
    一切，都是我的疏忽所致，要打要罰或是要殺藥剮，絕無怨言。
    “出去！”歐嘯天看都沒有看他，隻是微微的揚起了頭，似乎拚命在壓抑著什麼。
    葛雲飛站起來，倒退著離開，他不是琅軒，不會恃寵而驕，左將軍從過來說一不二，既然讓他走，也就是說，這件事，他認了。
    然後，換上了如常的溫柔戲謔，歐嘯天一邊單手推門進去，一邊喚著屋裏人的名字，“起來吃藥了，洛陽…”
    那低沉的聲音溫柔的不像是出自他的口，可是站在他身後的葛雲飛分明的看到，那個獨步天下身影竟是那麼傷痛的讓人覺得寂寥。
    “嘯天——”洛陽抬頭，迎上他暖如驕陽的笑臉，“你回來了。”
    “起來嚐嚐，這是我親手熬得哦。”小心的扶他起來靠在自己的身上，舀起一勺清粥放在嘴邊嚐過了溫度才喂給他吃，一邊討好的邀著功。
    “謝謝——”
    “傻瓜…”抬手摸上他上好綢緞一般的長發，無限寵溺的看著他，“你跟我這樣說，算是什麼…”
    洛陽安靜的在他的手下，隻是笑著，毫不躲避的迎上他熾熱的眼神。
    夜色溫柔，不知何時開始，外麵雪花紛紛揚揚悄無聲息地灑滿了天地。
    他和他，隻是無言的對視著，那交彙的視線，包含了太多太多難以言表的，無論是淺薄還是深刻的感情。
    那晚的事，他不開口問，他也不會去解釋，一如彼此身上背負的秘密，他不講，他也不會去逼問。
    像是受邀而來的精靈，有白色的雪花從打開來透氣的窗戶飄進來，在室內溫熱柔和的空氣裏慢慢地融化，“外麵，下雪了呢…”
    洛陽掙紮著想過去看雪，嘯天就從後麵扶起他，半摟半抱著帶他到窗前，雪貂的白襯那人蒼白的臉，和漫天飛雪相映生輝，驚豔絕美。
    “第一次在雪域看雪，果然不是一般的氣勢啊。”洛陽伸出手，纖纖素指輕觸到一枚飄落的雪花，“真漂亮。”
    “我見過的最美的一場雪，是十四歲那年…”歐嘯天的話說了一半，他低下頭，從後麵將下巴抵在洛陽肩上，溫熱的呼吸裏卻似有著深深的惋惜，“可那時的我們，卻就這麼長大了…”
    懷裏的人身軀一緊，輕輕地顫了下。
    十四歲那年啊，洛陽想起那些個從前。自己在藏經閣裏偷學的那些禁術，那一晚，因為不忍心看阿桑得知父皇不願意來時受傷的神情，於是，他抱起了眼前的幼弟，“跟我來，哥哥給你個驚喜…”
    所謂驚喜，誰人驚？誰人喜？
    於是那一夜，帝都伽蘭下了多少年來最浩大的一場雪，紛紛揚揚，把天地分割的支離破碎，隱隱約約，影影綽綽，還有滿天流星，閃爍繽繁，異彩紛呈，宛如炸開的火樹，綻出漫天的銀花，美的讓人恍惚如臨仙境。
    沒有幾個人知道那一晚皇太子被罰跪的原因——他動用帝王之血的力量改變了星辰運動的軌跡，更沒有幾個人知道，那一晚，白塔之上，一黑一白兩個少年單薄的身影，靜靜地相守了一夜。
    第二天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升起來的時候，白衣少年站起身來對著身邊的人伸出了手，
    “我二人，此生為兄弟。”精致的麵容上寫滿了極其認真的表情，他好聽的聲音像是在對天宣誓，又想是僅僅在跟眼前的人承諾著，“福禍相依，同生共死！”
    依舊跪在那裏的黑衣少年仰頭看著他，半晌，終於緩緩的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
    合掌，交握，兩人相視一笑，“此生為兄弟，同生，共死…”
    想到這裏，洛陽不禁有些釋然，他慢慢地轉過身來與身後的人對視，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眸淡淡的流轉著夢幻般迷離的幽暗光澤。
    “呐，嘯天，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兄弟，對吧？”
    兄弟嗎？僅此而已嗎？
    那樣的時候，看著他忽然虛弱的倒下，心急如焚的同時竟還有了那麼幾分的奢望，想他那是因為看到自己和別人糾纏在一起而傷心…
    如此，他拖著虛弱的身體操心著自己的‘終生大事’，用那麼患得患失的表情問自己，兩個人是不是永遠都是最好的兄弟。
    心底絞痛的幾乎讓他失去支撐的力氣，明明那麼的不想，不甘，不願，可是，當他望進那雙清寧而又幽遠的眸子裏時，所有的掙紮都沒有了底氣，緊緊地擁住懷裏細弱的身軀，無力地點頭，“嗯——”
    洛陽窩在他懷裏的那張臉上，明媚的笑容恍如六月的暖陽，他幸福地笑著，沒有看到擁住他的人那一臉的掙紮與隱忍的傷痛。
    就這樣吧，是兄弟的話，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在一起的話，就算他身邊終究要有別的女人，也無所謂了吧。
    他掩飾著愛情，他藏匿著傷痕，這個世界本沒有真相，誰的情更深，誰懂？誰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