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樓。
    一襲青衫輕拂，他攜一院桃香而來，在眾人驚豔的目光下坐定。無視台下小姐丫頭們拋卻矜持的呐喊，不顧大戶老爺或仕宦子弟畏懼道德廉恥兒深藏眼底的癡迷。
    這足以魅惑眾生、雌雄莫辯的容顏在散落的青絲間更顯淡然，即使身處笙歌豔舞，燈紅酒綠之中，依然固我。不曾染得半分脂粉，半點塵埃。
    這樣一個人，在動情之時，可以憑風而舞，撫琴以歌。隻是他的情太淺，淺的比雲淡，比風輕。他不愛人，卻被那麼多人愛著，像狂亂的浪潮，一浪又一浪。隻為他淡然一笑，抑或無心地凝眉。
    可誰想到當年的他也曾在桃紅漫遍的樹海中向一個嫵媚多姿的女子表白心跡，卻被無情拒絕。
    “風歇，你的喜歡就像你的琴音一樣，總是讓人如癡如醉，也是看不見，抓不牢。怎能教人心安。”
    隻為這一句話，他便決然封琴，借著豐厚的積蓄醉夢酒鄉。王公貴族千金相邀，也置之不理。
    如此，他等來心儀的女子，隻見她仍是一身紅裝，卻少了幾分嫵媚，添了一些喜慶。烏發挽起，一直簡單而廉價的珠花讓她退去浮華，眉間一片素然。
    “風歇，你不要怪我殘忍，若是不彈琴，你什麼都不是。”說罷，又盈盈離去。
    後來，他才在酒樓中隱約聽到，原來那天是豔絕朝陽樓的舞姬月紅折，下嫁百草堂藥仆的大好日子。他無能為力。那種酒入愁腸的痛，嚐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後居然要人送回去，然後麵對空蕩蕩的房子，才明白，沒有琴，他果然什麼都不是。
    今時的朝陽樓堂。
    他隻是青衫席地，琴弦輕挑，低吟淺唱：
    “誰問桃花幾時香，
    無意春來豔如霞。
    誰歎情深苦思量，
    何辜緣淺世人傷。
    誰撥琴弦歌樓上，
    亂紅飛卻桃花香。
    我自笑問何為傷。”
    曲罷，眾人仍舊沉醉在那嫋嫋餘音中，他便抱著琴施然離去，直到後院的桃林，才從懷中掏出一素紅信封。展開，娟秀的小楷娓娓道來。
    “風歇，已是第三年桃紅之時。如今我已完全沒了閑暇與你在院中品茗賞花，共談風月。每日的生活隻是煮飯、刺繡、看孩子，有些庸俗，有點乏味。可是風歇，這卻是無比充實，它讓我覺得自己活著。不怕你笑話，又的時候我居然不敢承認，這便是所謂的幸福。
    還記得初見你時，我已在朝陽樓呆了五年有餘。而你剛來，一身青藍綢衣，緊緊抱著琴站在那裏，冷冷看著周邊小姐妹們的窺視。風歇，那是你才十歲，便如此清傲。當時我就在想，還有什麼能入你的眼。
    你這樣的人注定孤獨。
    孤獨並不可恥，而是可憐。你既有你的清高和孤傲又真能容於此？也許我並無資格說什麼，但是風歇，年長便為姐。我隻希望我們這種風塵之人也能活得快活些。
    感情，從來不需要千回百轉，有時隻是驚鴻驚鴻回眸，抑或一次無心地對望。
    紅折。”
    “哼。”這是來說教麼？
    伴隨著不屑輕哼，他狠命地把信紙揉成一團扔開去。隨後側目看向滿園的桃花，枝椏錯雜間，竟覺得頭暈目眩，然後便是一陣強烈的窒息感、
    佳景如此，邀誰共賞？
    平息下急促的呼吸，他緩緩走向被拋卻的紙團，無奈撿起，顫著手鋪開折好，複又小心放回懷裏。
    “嗬嗬…”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輕笑，尋聲望去，隻見自院牆邊的老槐樹間，一道白影翩然躍下。
    背著光，笑意盈盈地走來，“久聞風歇公子美名，今日冒昧拜訪，隻願邀公子於這桃花林間共飲一杯桃花釀，如何？”說著，俏皮地晃了晃手上的青瓷酒壺。
    他宛然一笑，燦若紅桃。“奉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