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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晞顏拉著玉盞一直往前走,走的直到覺得已遠離了那座府邸,才鬆開了玉盞的手。這一鬆,便覺得全身的力氣似被抽幹了般,身體搖搖晃晃,竟似有些支撐不住。玉盞見狀忙伸了手扶她:“晞顏當心。”
“玉盞,我冷。”晞顏輕輕開口,聲似蚊蚋,若不是玉盞就在身畔且四下安靜,隻怕聽不到她這似呢喃的聲音。她冷,冷的心仿佛都在顫抖,怎麼止都止不住。明明雪已經停了,明明風已經小了,可是還是覺得冷,抑製不住的冷。透過皮膚,滲到骨子裏,蔓延到四肢百骸,直冷到心底。
玉盞瞧她臉色蒼白,心裏大是不忍,抬眼望向周圍,除她們二人外,竟再無他人,心下後悔當初竟這樣和晞顏徒步出來“賞雪”。但後悔已是無用,隻得輕聲對晞顏道:“我們這就回去。”
晞顏完全是下意識的在跟著玉盞走,好久,才聽到晞顏輕聲喃喃:“玉盞,為什麼我今兒非要想進那王府呢,我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玉盞隻聽的心裏一抽,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又握緊了晞顏的手,腳下又加快了回去的步子。
回到樓裏,玉盞看到屋裏那人便是一愣,程澈竟不知何時來了。看到她們滿身雪花的回來,忍不住心疼責備:“怎麼這麼冷的天還出去,可有凍著?”見晞顏神色不對,眼神似有些空茫,也不開口說話,便轉頭擔憂的對玉盞道,“晞顏這是怎麼了?”
玉盞眉頭緊鎖的看著自家公子,輕輕歎口氣:“我們今兒,見著王妃了。晞顏她……公子好生勸慰勸慰吧,玉盞先告退了。”
程澈聞此言不啻於晴天霹靂,一直隱忍逃避的問題,竟這樣猝不及防的來到了麵前。程澈有些不敢麵對晞顏,隻是輕輕喚她:“晞顏。”
晞顏聽到這聲輕喚才好似回過神來,看到眼前的人,輕聲開口:“程澈。”話落,眼淚便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程澈登時慌了,麵上慌亂,手腳更是不知道該往哪裏放,隻一味開口勸慰,說些什麼自己也不清楚:“晞顏別哭,是我不好,我,我不該瞞你,是我不對,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會怎樣?”晞顏輕聲接上他的話,“程澈,你既有妻子,又何苦來招惹我?”
程澈立時啞口無言,嘴張了又張,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半響,嘴邊露一抹苦笑:“感情一事,誰又說得清了?隻是陷進去了,便是萬劫不複了,哪還來的招惹一說?”
晞顏別過頭去不說話,好久才開口道:“你先回去吧,讓我自己想一想。”
程澈就那麼癡癡看著她,眸中神色複雜,懊悔、心疼、不舍、無錯一一交錯而過,最終化為滿目柔情與不舍。
良久,程澈才低低道:“你先好生歇著,我,明日再來。”程澈深深看一眼背立於他的晞顏,心下疼痛,雜亂無章。自那日晞顏說那番話起,他心底便生出了隱隱的不安,隻想著找時機便說與晞顏聽,隻是未曾找到機會。或許有機會,是自己打心眼裏在逃避吧,他害怕,怕說出來晞顏傷心難過,更怕她一氣之下離自己而去。現如今她知道了,不吵不鬧,可一樣讓他失措恐慌。他知道晞顏要的不多,也簡單,可是對他來說,卻也奢侈。不是沒想過以後,想以前如何也就不說了,以後,隻晞顏一個便已足矣。隻是沒想,這些還沒跟晞顏說,竟讓她碰到了,晞顏傷心,他心疼,晞顏難受,他亦不好過。可是如今該怎樣,又能怎樣呢?
待到程澈走了,晞顏才完全鬆懈下來,頹然的坐在床畔,眼中淚珠一顆一顆往下掉,沒想哭的,可眼淚就是止不住。其實早該想到的是不是,如他那般年紀,在現代成家的都大有人在,更何況是在古代?隻是他不說,便想當然的認為沒有。到底是自己傻,太過自以為是,才落的如今這般。曾經有過種種幻想,想著若真回不去了,便在這裏與他相守一輩子也好,可是天不遂人願,連這個簡單的奢求,如今也變成了妄想。還是老天嫌她要一輩子太多,才生生將她的希望掐滅?
腦中略過種種,卻是越想越傷心,無意中看到床畔的匣子,拿過來打開,裏麵是當初程澈南下時每日寄來的信件,三個月,不多不少,正好九十封,沒封信裏的內容都一樣,晞顏不用打開看,也知道裏邊寫的是什麼,現在再看來,隻覺得是莫大的諷刺,再也忍不住,抬手便摔了匣子。
匣子被摔開,裏麵信件灑了一地,晞顏看著那一地白,眼淚又不受控製了,到底還是不舍啊。彎下身去將那一地白一一撿起,再打開來看,信上內容不變,依然是那兩個字,下麵,是自己又加上的一句話。晞顏看著那句話無聲的笑了,自己加上去的終歸是自己加上去的,到底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他一直都是不知道的。曾經以為那兩個字便是全部,現在才知道,除那兩個字外,其餘空白處,依然是能容納很多的。
晞顏就那麼呆呆坐著,不言不語。從傍晚坐至天黑,又從天黑坐至天亮。屋內爐火不燃,窗子大開,連昨日回來被雪染濕的衣服也沒換,於是理所當然的,發燒了。
程澈聞訊趕來時,就見晞顏雙眼緊閉躺於床上,麵色潮紅,眉頭緊蹙,想來是不好受。程澈一臉緊張,寸步不離守於床前,連藥也是親自喂的。晞顏很安靜,該吃藥時便吃藥,隻是一直不睜眼。程澈知道晞顏怨他,見她如此更是心疼的無以複加。他寧願晞顏跳起來罵他一頓,也好過她這樣一聲不響的折磨自己呢,哪怕是打他呢?
晞顏身體並不嬌弱,加之程澈的悉心照料,身體很快便好了,隻是仍有些虛。程澈每日準時準點的來看她,晞顏也不趕他,隻是不說話,程澈心下更是難耐不安。他不知晞顏心裏在想些什麼,貿貿然開口,更不知該說什麼。有心給晞顏解釋,張口,卻發現無從說起。解釋什麼呢?事實都在眼前,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原就是自己有錯在先,是自己沒把話說清楚,才有了今天這局麵,再解釋,連自己都會覺得自己有推卸與逃避的嫌疑,可隻是這般坐著什麼都不說,也是難熬。
晞顏心裏也是矛盾非常,看他每日辛苦奔來,說不感動那是假的,本想趕他走,奈何於心不忍,可若就此原諒他,亦是不甘心,如此,隻好每日由著他來,受他照顧,卻是不同他說話。
這日一同往日,晞顏坐在窗前看窗外風景,程澈坐於桌前望著晞顏。連著幾天的雪,今日終於有些放晴,冬日的太陽不同別個,雖也亮晃晃掛在天上,卻是沒有一點暖意。
程澈望著晞顏消瘦下去幾分的臉龐,輕輕道:“晞顏,你還是不肯原諒我麼?”
晞顏默然,良久才道:“程澈,我想原諒你的,隻是,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是的,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與人共侍一人,那是她不能想象的,既然她來遲了一步,那她,便退出吧。
程澈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心裏失落又添幾分,若她自己不走出來,旁人再勸也是無益,可到底忍不住開口:“晞顏,你心裏有我,對不對?”話裏期盼之意怎麼也藏不住。
晞顏抬頭望望窗外的太陽,不明亮,有些微刺眼,正欲開口,那不甚明亮的太陽卻突地亮堂起來,連光也變得甚為刺眼,晞顏慌忙把眼一閉,隻覺頭有些微的暈眩,隻聽到耳畔程澈似有些驚惶的聲音:“晞顏!”便再無甚響動。
晞顏一睜眼,便愣住了。
雪白的牆壁,翠色的窗簾,小熊台燈,筆記本電腦,這,不正是自己的房間?
晞顏懵了,這就回來了?就這麼回來了?怎麼能就這麼回來呢?剛剛不還在和程澈說話嗎?對,程澈呢?想到程澈便一陣心慌,他在哪?會不會和自己一塊兒回來了?便再也忍不住大聲叫他的名字:“程澈!”
話音剛落,她屋的門便被打開了,進來的是母親:“顏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咦,你怎麼穿成這樣?”
晞顏有些不明所以:“我,出去過?”
“是啊,”母親邊說邊走進房間坐在她身旁,“出去了連個招呼都不打,怎麼回來了也不說一聲?”雖是責備,卻也難掩關愛。
晞顏心下卻是有些了然,仍是問道:“我出去了多久?”
母親有些奇怪的看著她:“你這孩子怎麼了,自己出去多久都不知道嗎?”雖這麼問著,也仍是作了回答,“時間不長,也就大半天吧。隻是你身上這衣服是怎麼回事?”
“呃,也沒什麼。媽你出去吧,我自己躺會兒。”胡亂打發走母親,晞顏便一頭倒在了床上。
大半天?想想自己在那裏的日子,怎麼也有大半年了,這裏,竟才隻過了一會兒,仿似南柯一夢,可為何夢醒了,心卻還是疼的呢?腦中暈暈乎乎,好似聽到一個聲音:“晞顏,你可是後悔了?我卻是,不悔呢。”晞顏身子猛的一震,喃喃低語:“程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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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看著晞顏於自己眼前消失,那種驚慌無助與無能為力,程澈一輩子也難忘掉。知道晞顏不屬於這裏,也想過她或許有朝一日會回去,但沒想到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讓他猝不及防,毫無準備,一如她的到來。
晞顏消失的太過突然,突然到讓他驚訝都來不及,隻餘滿心傷痛。每日都要往枕月樓去,就怕她突然回來而自己不知道。每日都在等,每日都在盼,從冬到春,從春至夏,可依然一點音訊都無。程澈不氣餒,當初晞顏來時就是毫無聲息,再回來,應該也一樣,隻是,他拿捏不準時日。
晞顏住過的屋子,擺設曾不從動過,晞顏有她自己的習慣,他要為她保留著。晞顏什麼都沒留下,唯一可尋的,便是他寫給她的信。信上他的字隻兩個,一個“顏”,是她,一個“澈”,是他。下麵,是晞顏寫上的一行字:一生一代一雙人。原來,晞顏要的,也隻不過是一生一代一雙人,隻是自己,給她不起。
那字,是當初他手把手教的,與他的字,竟有七分神似,隻是比著他的,少了絲淩厲,多了分柔韌,隻那清秀的字樣,一如她的人。
隻這為數不多的幾個字,程澈便能坐在那裏癡癡的看一天,一頁一頁看過去,麵上掛著笑,好似晞顏就在眼前。在看到最後一頁時,便每每怔住,麵露痛苦之色,似不甘,似無奈,更多的,更似無助。最後一頁較之前麵多了一句話: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程澈怔怔看著,半晌,低語:“晞顏,你可是後悔了?我卻是,不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