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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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延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肅然道:“少俠與我不過是萍水相逢,這一路跟著,到底是為哪般?”
青年的笑顏中透出了一絲委屈,答道:“美人,我幫了你,你不謝我也就罷了,怎麼看起來還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哦?”李莫延氣極反笑,問道:“你何時幫過我?”
青年笑得一臉得意,答道:“美人的法子最多迷昏他們兩個時辰,我在酒裏加的料能讓他們睡上兩天,美人,你要謝我。”
見李莫延不語,青年又湊到他身前,笑問道:“美人,是不是很感動?要不要以身相許?”
青年的臉,已經湊到了李莫延耳畔,溫熱的氣息一陣陣拂過他的臉頰,連吐息聲都聽得那麼清楚,李莫延卻巋然不動,隻沉聲問道:“為什麼?”
青年的頭向後略退了一些,疑惑道:“嗯?”
“我們與你不過一麵之緣?為什麼幫我們?”
青年又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答非所問道:“真叫人傷心啊,美人你問了這麼多,卻單單沒問過我是誰?”
青年的身份,李莫延自然是想知道的,此時卻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不耐道:“你要說便說。”
“聽好了,我就是---”青年說到一半便頓住,清了清嗓,這才朗聲道:“江湖人稱,妙手回春,能讓死人複活,能讓枯木逢春,毒術,醫術,兩絕的‘鬼手醫仙’------容-六-公-子!”
這次,連月出都現出了些許仰慕之態。鬼手醫仙,容六公子。這個名字果真是如雷貫耳,即便李莫延並不是江湖人,也聽說過很多次,宮廷中禦醫的醫術也未必能及得上此人的一半,若不是此人行事古怪,行蹤不定,更不屑於與官場中人逶迤,隻怕早已被朝廷贈以厚祿,拜以高官。李莫延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畢竟,如果這青年果真是容六,為雲洲侯所用的可能性就少了很多。
青年自是一臉洋洋得意,李莫延戲弄之心頓起,做出一臉恍然的表情,驚歎道:“啊!……”
容六的表情由得意轉為期盼,如同一個等待著誇獎的孩子,眼光直直地鎖住李莫延,片刻後,卻見莫延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沒聽說過。”
月出低頭忍笑,容六更是一臉吃了憋的表情。李莫延心情大好,趁著容六語塞,他欣然道:“多謝六公子今日相助,若是來日再見,必有厚報。隻是在下此去,山高水遠,前途吉凶難卜,自是不便與六公子同行,隻得就此別過,告辭。”
說罷,便帶著月出提馬揚鞭,絕塵而去。隻留下容六,站在原地,大叫道:“哎,等等我,美人!”
接下來的行程,還是變成了三人行。容六一路貼著主仆二人不放,像是一塊膏藥似的。他功夫過於高深,行事較李莫延更為不拘,因此,對於主仆二人來說,這塊膏藥是趕也趕不走,甩也甩不掉。唯一慶幸的是,膏藥的皮相還是好的。
“你到底要跟著我們到什麼時候?”
容六笑得波瀾不驚,“一直跟著啊,美人,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李莫延氣極,口不擇言道:“我去死,你也跟著去不成?”
容六一臉的興味,笑意更甚,悠然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說完,又轉頭看著月出道:“再說,小美人也舍不得我。”
月出羞憤至極,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他未經人事,自然不懂得如何應付,隻得緊咬著嘴唇,將頭撇向一邊。
李莫延氣得麵色發青,容六自然也看見了,斂了笑容,委屈道:“美人,你也喜歡美人,我覺得自己也算個美人,為什麼你就是不待見我?”
李莫延被容六口中的數個“美人”繞得頭疼,憤然道:“我雖不拘,卻見不得有人比我更為不拘,我雖寡廉鮮恥,卻見不得他人比我更寡廉鮮恥。”
容六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明白了。”
“你若是真能明白,就再好不過了。”
容六仍是點頭,正色道:“就是說,你雖然不要臉,但是卻不喜歡別人比你更不要臉。”
李莫延將牙根咬得咯咯作響,怒急反笑,應道:“正-是-如-此!”
李莫延嫌容六過於孟浪,過於聒噪,調笑自己也就罷了,反正自己遊曆花叢這麼多年,便是心中有些異樣,也沒什麼經受不住的,偏偏他還要調戲純白如淨紙的月出!開口便是美人,小美人,叫得人汗毛倒豎,哭笑不得。因此,李莫延總不能給他個臉色,容六倒是很能忍委屈,總是一臉燦如春花的笑,好象無論對方如何揶揄,他都不會放在心上似的。
行過潯安後,路途較之前更為艱難。前行了二日後,終於到了落雁峽,而此處,正是令李莫延一直惴惴不安的天險。落雁峽,顧名思意,說的正是連飛鳥也未必能安然經過的意思。一邊是拔地而起的落雁峰,高有千丈,直插雲顛。絕壁上隨處可見倒掛的枯鬆與猙獰的亂石。從山腳經過,不時有碎石自空中掉落,已經很是凶險,而另一邊則是萬丈懸崖,望不見底的深淵。中間本就不寬的行道,更是尷尬難行。
三人並不敢騎馬,便是步行,也極小心。本是最為艱險的一段路程,容六卻顯得心不在焉,時而仰頭望向絕壁,時而順著懸崖邊際向下探出頭,好象是要找尋什麼似的。李莫延心中氣不打一處來,嗤笑道:“你這是嫌活得太長了?那還不如直接跳下去。”
容六轉頭笑了笑,卻並不作言語。
過了半晌,他突然停在路邊,探身往下望向絕壁,高興地大叫:“果真在這裏,終於被我找到了。”
李莫延一時好奇,他也很想知道,能讓容六連性命都顧不上的物事會是什麼樣的奇珍。他走到容六身邊,稍稍探身望下懸崖,深不見底的空茫隻讓他覺得一真眩暈。他急忙退後了一步,說道:“這麼高興做什麼?那東西再寶貝,也隻能看看而已。”
“當然不能隻是看看!”容六說罷,便起身從馬上的行囊中取出一捆粗繩,對李莫延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怎麼可能隻是看看?”說罷,便將繩索細細抖開,頭上打出個死結。
李莫延心中一驚,說道:“你果真是嫌活得太長了麼?就這樣下去……”
“美人,你這是在擔心我?“容六謔笑道:“放心,有你和小美人,我怎麼舍得去死,先等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我就上來。”
李莫延當然不會在此處空等。容六什麼時候能上來,還能否活著上來都是未知,更何況此時已經過了午時,時辰耽擱不起,若是不能在日頭落山前走出落雁峽,夜路,將更為凶險。
暮色落下前,主仆二人走出了落雁天險,前麵,便是一處小鎮,此時正好趕得上到鎮中尋店投宿。
晚餐用到一半時,容六終於出現,神色中有些許疲憊,身上的白衣染了塵土,已有很多處被亂石掛破,情狀很是狼狽。懷中卻緊緊地護著一簇李莫延叫不出名的草木,葉色油綠,狀如劍形,花卻是碧藍色,其形似蘭而又非蘭。便是一丈開外,也能聞見陣陣幽香。
容六尋見了主仆二人,滿臉疲色中這才透出了笑意,他徑直走到李莫延身旁坐下,委屈道:“美人,你們也不等我。”
李莫延看著容六懷中護如珍寶的花束,美則美矣,但拿性命來交換這份脆弱的美好卻著實不值,不由地疑惑道:“你冒死攀絕壁就是為了這個?”
順著李莫延的眼神,容六看著懷中的花束,笑道:“美人,這個叫碧綃蘭,三年才開一次花,花期不出三天。用得好,說不定能根治頑疾。剛好讓我撞見,這就叫作可遇不可求。”
說罷,便向著店家要了碗淨水,又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蘸了水,將那花瓣,那葉片一一擦淨,動作很是小心。就好象手中之物,隻是碰碰,便會碎掉似的。
李莫延並不知道這簇碧綃蘭到底珍貴到了什麼程度,也不想知道。但是此時的容六,一副萬般專注的模樣,那樣的認真,與平日裏的生冷不拘,恣意調笑,判若兩人,難道這才是醫仙本來的麵目?果真是愛藥如癡啊!隻是,再怎麼重要,難道還能重得過自己的性命?李莫延是惜命之人,對這樣的行徑自然十分不屑,於是,便看著容六,嗤笑道:“以己之命換人之命,你蠢不蠢?”
容六手中的動作停滯了片刻,麵色中的悵然轉瞬而過,也隻是一瞬,便立刻恢複了常色,卻沒有如往常一般調笑,隻是低聲嘟噥著:“可是,這個真的很重要……沒想到,跑完這一趟,想要的就都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