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燈火通明。
    林家大擺家宴。
    席間喜氣洋溢。
    綠夏端上最後一道清蒸桂魚後宣布菜上齊了。
    林青雲端起酒杯，麵向青兒，鄭重道：“你為林家勞累了二十年，林某不勝感激，道不盡感謝之詞，唯有以酒表意。”說完一杯酒一仰而下。
    “老爺言重了，我自小和夫人一起長大，我雖然是她的丫環，她卻待我像親姐妹一樣，”說到這青兒不禁有些傷感，“夫人走的早，可夫人和老爺對我的好，我一輩子也報答不完，唯有以今生餘下的時光伺候老爺和小姐。”
    林青雲神情恍惚，記憶中浮現出妻子的模樣。青兒當年作為陪嫁丫頭隨妻子進入林家，一直以來任勞任怨，不辭辛苦的幫林家打點瑣事。林家所有丫環都讓她教管得規矩得體。直到五年前妻子去世，丈人年世已高身體不支，青兒便請求回江南去照顧故主。這一去就是五年，雖是下人，但在林家待了這麼多年卻也深得尊重。
    “青姨這次回來了不會再走了吧？”林芷唯問。
    青姨和藹親切的笑著，欣慰道：“不走了不走了。”
    轉睛之間，看著坐在林青雲邊上的尹肖淩，心中深有感歎，幾年之內，這少年愈發內斂溫秀文靜有禮了，真是難得的優秀男子。
    “老爺，芷唯和肖淩如今都已到了該成親的年齡了吧？”
    此話一出，林芷唯和尹肖淩目光碰撞，但二人都麵不改色。
    “學業尚未完成，不敢娶妻成家。”尹肖淩笑含謙和。“我也跟肖淩說過這事，但他堅決要考取功名之後才肯娶親，我這個伯父也拗不過他啊。”林青雲嗬嗬笑著，畢竟不是自己的兒子，娶親之事還是讓尹肖淩自己做決定。
    “那芷唯可有意中人了？”青姨故意打趣道，“不會也要考取功名後才肯成親吧？”
    聽到這站在一旁的綠夏忍不住開口：“是啊！小姐也是要考取功名之後成親呢！”是等尹公子考取功名之後。
    青姨和林青雲自然不懂綠夏這話中的緣故，隻以為是胡鬧說著玩的。林芷唯和尹肖淩可是心知肚明的。
    尹肖淩暗自苦笑，這綠夏總是改不了頑皮搗蛋的個性。
    林青雲頓時來了雅興，這芷唯也是被自己調教得算得上是一才女了，不知她和尹肖淩誰更有文采呢？
    “不如芷唯和肖淩比比文采怎麼樣？”
    “老爺這個提議好！”綠夏拍手稱快，“比詩文吧比詩文吧！平時小姐和公子讀幾句什麼詩我都聽不懂，這次也好長長見識。”
    席間和一旁的下人們都看著林芷唯和尹肖淩。
    林芷唯推脫道：“肖淩兄滿腹經綸，芷唯不敢討教。”
    林青雲揚手否道：“都是自家人，還怕失麵子不成。”
    “那……，”林芷唯沉酌道：“芷唯恭敬不如從命了。隻是不知是怎麼個比法？”
    林青雲定睛一想，拍腿道：“那就由我指定內容，由你倆舉出古詩進行描述。”
    門外的景色秀美寧靜，池塘中的荷花在月色的襯托下冰清玉潔，豔而不妖。
    “肖淩就用詩句來形容那荷花吧。”
    聞言尹肖淩目投門外荷塘，稍沉酌了一下，吟道：“六月荷花香滿湖，紅衣綠扇映清波。”(摘自陳璨《曲院風荷》)
    林青雲讚許的點點頭，隨之看看這滿席酒菜，對林芷唯說：“那芷唯就選首古詩描繪這桌佳肴如何？”
    目光停留在一道竹筍豬肉上，沉想了幾秒後，林芷唯開口道：“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
    話音未落，席間人包括林芷唯自己也忍俊不禁，隻有綠夏一臉興奮。
    “這詩我聽懂了！是說人要又壯又高雅，就要吃竹筍豬肉！”
    聽見這一言，大夥笑得更開心了。
    如果說林芷唯是故意打趣逗大家笑的話，那綠夏就是糊裏糊塗的自己鬧了個笑話。
    綠夏不解地看著席間四個人，奇怪……有什麼可笑的。
    青姨柔聲道：“還是不要說詩了，不如猜謎吧！也添些趣味。”
    “我這裏倒有一謎，”尹肖淩念道：“下樓來，金簪卜落；問蒼天，人在何方；恨王孫，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難留；悔當初，吾錯失口；有上交，無下交；皂白何須問；分開不用刀；從今莫把仇人靠，千裏相思一撇消。”
    林青雲一皺眉，捋了一把長須，“這謎底是一個字？”
    “不，”林芷唯玉唇輕笑，從容說道：“謎底應該是十個字，是數字一到十。”
    “正是。”
    他知道，那麼冰雪聰明的她，怎麼會猜不出如此簡單的字謎。
    難得家中氣氛這麼好，綠夏也想露兩把刷子。
    “小姐也曾教過我一個猜謎，不如我讓老爺公子還有青姨娘也都猜一下？”
    “說來聽聽！”林青雲毫不介意一個小丫頭在堂上搬門弄斧。
    綠夏學起文人墨客的樣子搖頭翹首：“此曲隻應天上有。”
    尹肖淩思索了一下問道：“謎底可是成語？”
    綠夏得意一笑，“公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沒有規矩的。”
    “可是‘非同凡響’？”
    “公子說的是其中一個謎底，這謎還有其他的答案。”
    青姨奇怪道：“還有其他答案？”
    “是啊！”綠夏重重點頭。
    看他們都不作答，連尹肖淩也猜不出其他答案了，綠夏公布謎底：“還有一個謎底是‘知音世所稀’！”
    “孟浩然的詩？”林青雲不由感歎一個小丫環也知道孟浩然的詩。
    綠夏苦著臉抓抓頭說：“我隻記下這一句，還有一句小姐告訴過我，可惜我忘記了。”
    林芷唯對綠夏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記下這麼一句就已是用心了，“還有一句是‘斯人不可聞’，是李白的詩。”
    “哈哈，妙！妙啊！”林青雲開心大笑，看著這些長大的孩子們，心中既酸澀又感慨。
    一個溫柔迷人的聲音響起：“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摘自王冕《白梅》)
    “是梅花吧？”青姨問。
    尹肖淩抬首舒眉：“這詩雖是寫梅花，卻也是個謎。”
    此刻綠夏雖然暗自得意，但還是選擇乖乖閉上嘴。
    她當然知道答案，她每天在林芷唯的房間都能看見那幅畫像。
    林芷唯低眸，睫毛靜靜的掩著如潭水般平靜的瞳仁。
    林青雲笑笑搖了搖頭，“看來這次連芷唯也被難住了。”
    林芷唯麵色從容，自謙道：“芷唯才疏學淺，這一問——便是輸了。”
    席間酒香四溢，滿桌佳肴勾人食欲。
    綠夏將一盤黃金棒分到每人麵前的盤中。
    青姨用竹筷夾起，這黃金棒外表酥脆油亮，上麵還灑了一層芝麻，咬一口有鮮奶般的香醇，咀嚼起來純綿軟化美味極了。
    “這手藝真是比我還好呢！就是不知這是用什麼做的？”
    綠夏聽了不禁滿懷開心，“這是我做的，是用鍋先把山藥蒸熟，然後搗成泥狀，加入鮮奶和糖，再放些鬆仁、碎核桃、碎栗子，然後做成棒狀，再糊上麵糊放在油裏炸成金黃色，取出來灑上芝麻就可以了。這道甜點公子一定要吃的，這金黃棒寓意著金榜得中呢！”
    當然，她沒有說這金黃棒的做法是林芷唯教給她的。
    尹肖淩細細品了一口，唇上笑容溫暖輕柔，“很好吃。”
    在林芷唯示意下，綠夏又端來四杯玫瑰露，“這可是小姐親手做的呢！”
    玫瑰露晶瑩透亮，泛著淡淡的粉色，像水晶般清透。
    林芷唯起身把四杯玫瑰露分別放在每人麵前邊解說道：“這玫瑰露是將玫瑰的幹花瓣用八成熱的水沏後將花瓣濾掉再泡上新的花瓣，要泡五份花瓣，再將玫瑰水加到十成熱沏上藕粉加入蜂蜜就可以了，因為夏季炎熱，所以把它放在冰中冷藏後會更可口。”
    玫瑰露入口涼爽香甜，滑而不膩，淡淡的玫瑰香沁人心脾。
    “雖然做法簡單，可這味道真是讓人流連忘返。”林青雲讚歎道。
    月光灑在大地上、荷塘中、樹隙中。像是給它們披上了一件銀色的紗衣。荷花依然靜靜地綻放在荷塘中。知了不再嘶叫了，空氣中隻有風輕輕吹動樹葉的聲音。
    房間內，林芷唯坐在梳妝台前梳理著頭發，綠夏手腳麻利地替她鋪好床後，便接過她手中的象牙梳替她梳著頭發。
    她很喜歡替她梳頭發，林芷唯的發絲就像綢緞一樣柔軟順滑，替她梳理長發時，綠夏總會像愛惜著一件珍寶一樣輕柔的梳理著。
    “小姐，今天老爺像是要把你嫁出去呢。”
    回想起今天席上的一切，林芷唯肅然道：“以後你若是再在老爺麵前胡說，我可要先把你嫁出去了。”
    綠夏立即像隻小貓一樣乖下來了，嘴巴閉得緊緊的。她可不想被嫁出去。
    可沒過一會兒，她又用那雙大眼睛瞄瞄鏡中的林芷唯，小心翼翼的問：“小姐，若是今天公子在飯桌上把詩的謎底揭出來，”頓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還是決定問個結果，“你會怎樣麵對老爺啊？”
    這一問卻把林芷唯問得怔住了，她的目光錯落了，迷離了。
    想了很久，林芷唯無奈的苦笑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