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卷【起】  第四十一章 趙師傅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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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趙師傅】
    等我一口氣率先到達湖心小築,調兒和一眾仆婢已經安排好宴席,趙師傅已經端坐在那等我們了。趙師傅大約五十歲年紀,著玄色長衫,頭發有些斑白,似乎有一肚子的話要說,臉上的神情頗為奇怪。
    歐陽也慢慢就席,我尷尬地摸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去看他,於是便問調兒這是什麼那是什麼都是桂花泡製的嗎?這是什麼做法等等。
    於是趙師傅一臉的不自在,歐陽悶著頭隻顧斟酒勸酒自酌,我就越來越尷尬。
    看著趙師傅欲言又止的模樣,歐陽把仆婢們都遣退了去。
    我正準備和趙師傅寒暄幾句,他卻直接來了一句:“常先生,白未知背的那琴,是從何處得來的?”
    我看著他一本正經又有點憂愁的模樣,卻也不知道如何作答,難道說是從山上背下來的?是琴聖房裏拿來的?
    “趙師傅怎麼這麼問呢?莫非您知道這琴的來曆?”我笑著拋出一句話,也想套套他的話。
    他也未做掩飾,直接說:“這是我恩師的遺物。”
    “恩師?”我故作吃驚,其實心中自是知道這琴是誰的。
    趙師傅的目光似乎遊離到往昔的時光裏,他慢慢地說:“我遇著老師時還隻是一個少年,老師也才三十多歲年紀。當時老師遊方各國,遇到了四處乞討餓得隻剩一口氣的我,我的家鄉剛剛遭了災,我們隻好討飯到了異鄉。當時老師在那裏幫忙做一些放糧施粥的義工,他與我們這些災民難民乞丐整天呆在一起,半點也沒有嫌棄我們的意思,他背著一把琴,閑時坐在草堆上彈琴,直把三裏內的人都吸引住了,一到黃昏時分,大家就相攜而出,聽他彈琴,那麼美妙優雅的琴聲,簡直是天籟之音,把人們的絕望、饑餓、憤怒、悲傷全都趕走了,帶給我們的感覺隻是希望、光明、信心、明天。”
    他又望了望我們,生怕我們不信,又道:“也許現在找一個技法很好的彈琴人很容易,但是音樂是有靈性的,彈一首曲子不難,難的是你的曲子彈出來能給人予力量,傳遞彈琴人的心聲給所有的聽者。就在當時,他坐在草堆上彈著琴,我們這麼幾百上千的難民圍坐在他四周,卻鴉雀無聲,隻是靜靜地聽著,接受心靈的洗禮。當時我迷上了彈琴,他也不怕別人學了他的技藝,居然開壇授課,有興趣的都可以免費學。當時我白天也練晚上也練,直練得手指破了又好,老繭也生出來……我是那裏學得最快成績最好的學生,還記得老師當時點點頭對我說:不錯不錯,初初學了琴就算去戲班茶館也可以混口飯吃,年紀輕輕萬不可以喪了誌氣,必要自力更生,養家糊口。”
    他陷入到往昔的回憶中去,眼裏帶淚地說:“現在我雖是趙國知名的樂師,人們也處處都給我三分薄麵,但在當時我還真和老師說的一樣去過茶樓伎館吹拉彈唱。雖身在逆境,但心中卻時刻記得老師的教誨,記得他對我的每一次技藝點撥,這樣苦練了幾十年,終於學有小成。”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我的老師就是鼎鼎大名的大周琴聖——杜晦風。這幾十年來,我無時不刻在關注著老師的情況,卻又不敢擅自去打擾他,他在深山清修教學,桃李滿天下,而我卻隻是做王家的一個仆從樂官,不脫俗世,一身銅臭。老師一生不知教過幾多學生,怕是早也不記得我了,但我卻永遠記得,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活得像個人也都是因為他。就算他隻教過我半年,卻一輩子都是我的恩師。”
    “所以你說他從不離身的琴,我怎會不認得。隻可惜獨孤頂一役,老師他不幸……等消息傳開來時,再也來不及了。”說著不由悲從中來,老眼濁渾,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歐陽光曦忙上前安慰他幾句。因為他與琴聖有過淵源,歐陽光曦又是琴聖的師侄,所以兩人因了這個熟識起來,在趙國的朝中自成一派。這也難怪之前的諸多表現,還有今天邀到家裏密談了。
    看樣子不會有假,我似乎也不需要多作糾結,於是道:“那琴的確是琴聖的,白未知是琴聖最後的一屆學生。”
    “如果他是琴聖的學生,又怎麼會成你的學生?”趙師傅疑惑地問。
    “以前他是琴聖的學生,後來琴聖仙逝了,就變成了我的學生。”這很符合邏輯啊,卻不知道他想知道什麼,我又能透露多少給他知道。
    “那老師走的時候痛苦嗎?是誰陪在他身邊的?”趙師傅低著眼,悲慟不已。
    我突然想起我剛剛來到這個異世界時的情景:法聖嵇世淳用招仙訣招了我過來,但由於此招消耗精元過多,油盡燈枯。琴聖杜晦風在這個關頭不顧勸阻還施以陰陽回魂訣,不但救不了師弟連自己也反噬其傷,最後雙雙受了重傷,彈奏了一曲生死絕奏之後,兩人攜手赴死。
    我仿佛又看到那個最後的幻象,他們兩人都回到少年時,琴聖輕輕地笑問法聖說:“師弟,你又在裝睡嗎?”
    也許他們是相愛的吧,那麼死在愛人身邊算不算一種幸福?他是笑著在最快樂的回憶裏死去的吧,那這算不算幸福?他是追隨著最愛的人一起離開這個世上的吧,因為生無可戀,所以死也要在一個時辰,好像差了一分一毫也不叫同生共死似的。
    “琴聖仙逝的時候,應該是幸福的。當時我正好路過,法聖杜晦風也在,他的弟子學生們也在,都陪在他身邊,我們一起給他送的終。後來兩位大師都走了,他們臨終前把孩子托付給我,事情就是這樣。”
    “聽說當時百裏國的國師杜晦風還帶著幾個王的幼子,那些小世子們也……”趙師傅欲言又止,我也不搭話,也不承認也不否認,相信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那你們一行人又是如何逃脫十萬精兵的圍困搜捕的?你這伶仃國的身份也是偽造的吧?”趙師傅明顯壓低了聲音。
    我又不好作答,隻是笑一笑。抬頭望一望歐陽光曦,他卻淡然地坐在席上,一點也不像趙師傅這麼吃驚和好奇。似乎認為我們一行人突出重圍是理所當然的事,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唉,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反正琴聖都已經不在了,而活著的人卻隻能盡力地活著。”我反過來勸一勸悲不自勝的趙師傅,轉移了話題。
    趙師傅點點頭,卻突然問:“白未知和常十,現在是常先生你親自教授他們琴課嗎?”
    我一口桂花糕差點噎死自己,這古琴我都不會彈何來琴課之說。
    我喝了口茶把桂花糕死命地吞下去,臉都漲紅了,也不知道是糕點給窒息的還是羞愧難當,隻得搖搖手說:“他們自學的,我真的不擅彈琴。”
    “那老師你的專長是?”趙師傅問。
    我仔細地想了一下,自己還真沒拿得出手的專長,現在孩子們比試的禮、樂、射、禦、書、數裏除了書和數有可能我可以幫到他們一點以外,其它的當朝重視的東西我的確一點也幫不到他們,也難怪當時白未知要氣鼓鼓的了。
    我隻得訕訕地笑了一下,坦然道:“本人無能,各個學科都隻是略懂。”
    趙師傅哦了一下,那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什麼也不懂,怎麼可以做人老師,還帶著這一大群孩子,簡直是誤人子弟啊。
    “白未知和常十是很有天賦的孩子,以我這幾十年的眼光來看,白未知應該屬於勤勉型,常十是天才型,都算是難得一見的孩子。白未知年紀這麼小就能有這樣的水準,實屬不易。常十在音樂的創新方麵有獨到的才華,你看他把例樂翻成新的曲子,修正了幾個晦澀的地方,使新曲比原曲更有活力,真是了不起!可惜那些庸才們不識得這個好處,還以為這個孩子隻是沒按例曲來演奏,還要扣分,所以不能奪得第一。”聽了他的這席話,我這才知道當時樂試中間的小插曲。看來常十是個創作型的琴手了,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這樣的孩子就此埋沒,老夫真是有點遺憾!常先生,當年琴聖救了我們的命,施粥給我們喝,然後教授我們奏曲和做人的道理,並非授人以魚而是授人以漁,讓我們能習得一己之長和吃飯的本領,於是這一輩子就有個奔頭和方向。你救了這些孩子的命我固然感激你,但他們年紀還小,萬不可荒廢學業、蹉跎歲月,若是自己不可以擔此重擔,不如找到合適的人教授他們罷了,其它的孩子我不敢擔保,但這兩個孩子若是沒有其它合適的安排,不妨跟著我去樂師堂,我必善待之。相信不出幾年,必成大器,你看呢?”
    趙師傅的確說著了我心中一直淤積已久的困惑,也許我真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老師,而未來要做的就是把這群都快養成自己骨肉的孩子們一個個拱手相送,為了他們更好的明天。
    隻是不知道這樣做,這樣生生拆散他們,他們會不會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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