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卷【起】  第三十四章 樂與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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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樂與路】
    品嚐過世間最頂級的,就會變得挑剔。
    例如現在聽著“樂”試的選拔,如同嚼蠟。
    來到這個世間,隻聽過兩首曲子。
    琴聖的死前絕奏——春曲。
    歐陽光曦舞劍時的配樂,趙國的國樂大師趙師傅領銜演奏的——大風歌。
    優美與壯闊,世間之大美。
    已經體悟,從此天下無樂。
    這次雛才會裏的評審裏有大風歌的指揮者,那個玄服的“趙師傅”。隻見歐陽光曦對其言語與神情間甚是恭敬。
    我原以為樂的比試應該很有意思,後來才發現自己錯了。少兒類的比試先是測評基本功,由趙師傅彈奏一個新曲子,三遍之後,所有的學子上去用同一把琴演練出來。這考評的也不光是彈奏的基本功,還考驗速記樂譜的能力。
    而各國能夠推選來參賽的也必是一方之神童,識譜和音樂的天賦必都是萬裏挑一,所以這一關也並未難倒太多人。但所有人都是有評分的,還是能分出優劣。
    最開始上台的是趙國的兩個孩子,一開始就技壓全場,給了其它國的選手巨大壓力,白未知緊張地一手汗,小手在我衣裳上蹭了無數回,我捏了捏他的小臉蛋,輕鬆地說:“又不是上刑場,要不要這麼緊張啊!就當自己是去打醬油的好了。”
    “還說呢,我都很久沒有練琴了,老師你也不會教我!”白未知嘟著小嘴巴別過去不理我,大約在生氣我這老師在琴藝上一點也幫不到他吧。
    我但笑不語,又看了看常十,他卻輕鬆地銜著一根細長的草,眼神遊離,也不知道心神去了哪裏,總之不在台上,或者說根本沒把這些對手放在眼裏。
    在古琴方麵我還真是幫不到他們什麼,因為我壓根本就不知道這東西怎麼彈。但其實在活著時,我也練過樂器。所有豪門聚會的最後,總會由主人家的少爺小姐為大家演奏一曲鋼琴曲來助興,所以其實我也會彈的,隻不過想到鋼琴就會不由地內心一陣抽痛。
    因為我的鋼琴也是顧濟舟教的,就像我的文學、數學、外語、禮儀、跳舞、騎馬、防身術、鋼琴,都是他教的。
    初入常氏大宅,我隻是一個驚慌不知所措的野孩子,剛剛從貧窮溽熱的東南亞來到香港這個繁華都市,從那個肮髒下等的貧民窟突然來到天堂一樣的城堡別墅,中間的震驚遠遠不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可以形容的。
    “這是什麼?”我指著那個暗紅色的巨大桌子。
    “這是鋼琴。”顧老師微笑著,輕輕掀開鋼琴的蓋子,露出一長排黑白相間的琴鍵。
    我慌亂著,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於是求救地望著這個幾乎是萬能的完美家教。
    和他站在一起,仿佛他是天之驕子,萬眾敬仰的神,而我隻是一個撿牛糞的野孩子。
    他仿佛永遠是笑著,笑容清新如薄荷、如綠茶,絕不會甜得膩人,總是靜靜地散發著安全感。他伸出纖長的手指,捉住我黑黑的手指。那是一雙下等孩子的手,有觸目驚心的傷痕和永遠無法消失的粗繭,指甲縫裏黑色的汙物哪怕是在這城堡呆了三個月還是沒辦法完全洗幹淨。一個天使的大手握著一個很醜的小手,讓那小手按在琴鍵上,發出叮叮咚咚的美妙聲音。
    我緊張地縮回收,不敢再去按一下。這天籟之音會不會被我的小髒手給碰沒了,內心下意識不敢去觸碰一切美好的東西,當時十歲的我,又自卑又自閉,又敏感又古怪。
    “聲音很美對不對?你要不要再試試?”顧老師當時年紀也不大,隻是暑期幫我補習,他年青的臉龐裏似乎還揉和了陽光,隻要一笑,就發射出燦爛的光芒,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他就像是歐陽光曦,永遠是陽光王子,頭頂有光環,背後有翅膀,而我不管前世今生,就算成了非人非鬼的怪物,依然不脫下賤的格調,骨子裏我依然是個賤民,一個下等人。
    哪怕和濟舟學了十二年的鋼琴,哪怕鋼琴考到八級,我依然學不會他那份優雅從容和淡然自信。
    仿佛是一個春日,我靜靜地掀開琴蓋,閉上眼開始彈奏我寫了三個月的曲子,那是我靈魂的歌唱,一個憂鬱少年無處安放的情感躁動。
    一個寬厚溫暖的手掌輕輕放在我的右肩,耳邊傳來低低的磁性的聲音:“建,你在彈什麼?”
    閉上眼睛,你的其它感官會變得異常敏銳,例如聽覺、嗅覺、觸覺。
    我聽到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喑啞低沉,不同於往常,他身上的味道還是這麼好聞,不是香水的味道,是自然清新如樹林般的味道,如檸檬,如薄荷。
    “寫給你的曲子,喜歡嗎?”我的手指不停不停,憂鬱的節奏慢慢加快,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憤怒與絕望。
    我有些苦澀地說:“你教我認得愛,卻不能碰它,這是不是叫殘忍?”
    我依然閉著眼,有一些液體從臉上滑落。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放在我右肩的手突然上移,慢慢地移到我的頸項,我感覺自己的血管在他溫暖的掌中突突地跳,這是心跳的節奏。許久許久,一個濕潤的東西含住了我的耳垂,然後空氣似乎升溫了,我們在那個春天的鋼琴課裏瘋狂地搜尋對方的唇,如困獸般互相撕咬,似乎要把對方吃到肚子裏去,手腳似乎不夠用了,衣服也太多餘,平日寡淡有禮的人,似乎被壓抑了許久,現在全然釋放著,他全身熾熱瘋狂,幾乎半撕半剝地把我壓在身上,霸道地重吻著,不留餘地,不許呼吸。
    我記得當時我很痛但是很快樂,我流著眼淚流著血,我記得當時我被壓在鋼琴上,琴鍵發出嗚地巨響,久久不絕,他的汗水滴落在我身上,後來他圈著我的後背似乎說了句:對不起,小東西。
    那時我十六歲。
    而那首寫給他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地在記憶裏溫習,周而複始地在我夢中演奏。
    “你在幹什麼?”一個手突然輕扶我的右肩,輕輕地發問。
    “寫給你的曲子,喜歡嗎?”我閉著眼睛微笑著作答,完全出自習慣性。
    “什麼?”
    我突然如夢初醒,回頭一看,居然是歐陽光曦。
    秋日黃昏的斜陽依然這麼烈,陽光透過他的身影篩下一圈圈光暈,晃得我睜不開眼,朦朧間顧濟舟與歐陽光曦的影子重疊起來,我定了定心神,又定睛一看,果然還是歐陽光曦。
    他奇怪地盯著我的雙手,原來我的雙手正在案幾上做著彈鋼琴的動作,演奏著寫給濟舟的曲子。而他看著我恍著神,手指卻在桌幾上亂按亂動,以為我手抽筋了吧?
    我打了個哈哈,心虛地說:“打拍子,打拍子!”
    他也未多做計較,隻是淡淡地提醒道:“晚上不回客棧了,直接到我那,軒轅要喝酒,你去作陪。”我點了點頭,滿口答應著,他這才踱著優雅的方步回到趙師傅那裏,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我一身冷汗,每次回憶都會讓人冷汗潸潸,為什麼今天會突然回想到這些?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突然一拍腦袋,今天是初七,而我還答應了要去歐陽府去喝酒,事情大條了!
    我心裏焦急萬分,場上卻輪到我們隊裏的兩人出場。
    遠遠望過去,先出場的是白未知,他的小模樣有點僵硬,但手指卻並不僵硬,彈了五分鍾終於整個人進入狀態,和趙師傅的例曲分毫不差,我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一半,看來也最少不會墊底了。
    又輪到常十出場,這位大少坐到琴旁,一派大家氣度,果然是出自美人之國的王室之家,加之一眾數字黨個個生得好看,彈琴中的常十看起來一派非凡的藝術家氣質,不同於往常,有幾分奪目的意味,然後居然覺得剛剛那些琴童都如浮雲一般不值一提。
    但是這位大少彈的就和例曲不同了,饒是我這樣完全不會古琴的也聽出不對勁,幾個評委都露出詫異之色,大約是為這麼一個英俊小少年覺得惋惜,隻有趙師傅一動不動,依然側耳靜聽,神色如常。
    咱們這位常家大少真是與眾不同,不走尋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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