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風華千轉憶夢緣  第7章 雨中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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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定決心後我瀟灑而去,謝謝你璟兒,是你讓我懂得了現實的殘酷,開始重新計劃我的人生,開始真正期待科舉的結果。
    半個月來,一直都沒有看到王子臣,我就流連在各個茶館書廊,結交了不少誌同道合的朋友。
    其中收獲最大的是結交了禮部侍郎的大公子柳文舒。
    他同我一樣,對當前政局有些改良意見,是改革派的一員,主張以亂製靜。他也很喜歡我,覺得我雖年少,但見解頗豐。
    但日日風流翩翩公子的日子突然被打斷了。
    那一日風雨交加,天灰蒙蒙的,街上冷落了不少,很突兀的是哪一對人馬,白衣白帽。
    白馬疾馳著踏起泥水點點,領頭的侍衛高舉馬鞭,大聲呼喊著:“皇上駕崩,舉國皆喪。一切慶典活動禁止開展,違命者斬!”接繼而來的便是科榜推遲的消息。
    我無所謂的笑笑,都等了那麼長時間,再等幾天算得了什麼。
    隻是,我十八歲這一年太多的不順。晚上雷電交加之時,一道雷光閃過,鏢上映出我蒼白的臉色。我的預感告訴我,有太多不妙在等著我傻傻的撞上去。
    我回到屋裏點起油燈,最近我總是喜歡黑暗的環境,快樂和痛苦在黑暗中都會放大很多倍。這樣,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與白日裏那個左右逢源的夏河衣區分開來。
    對了,那封信。我小心翼翼的把飛鏢拔下,打開它,是陌生的筆記,但飛揚恣肆的筆調卻很熟悉,果然落款是子臣。邀我半個時辰後於忘名橋旁的亭子相見。
    我向窗外看去,噼噼啪啪雨下得很緊,房頂紅紅的瓦片蒙蒙的水霧像是寫意畫。不知道他有什麼急事,這麼大的雨還要見麵。
    嗬,他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人,聽聞武林人士下戰書是用飛鏢捎口信的,他竟然也如此,莫非他和武林也有關聯?猜測一閃而過,我暗喜,幸虧他小子沒把我忘了!
    半月之間,我已有了許多朋友,可我真正深入內心的朋友隻有他一個,或許是因為和他同愛荷花,或許是因為他送我的那個美麗黃昏。
    即使我不知他來自何處,或許輕信不好,但我已堅信他給我的安全感。
    三刻後,我從客棧出發,等我一身狼狽到達目的地,發現子臣已坐在亭子。
    他穿著白衣,衣上沒有一點水痕,依然飄逸。他靠在亭柱上,一條腿踏在亭子的座位上,彎曲著,手臂搭在彎起的膝蓋上,手中握著折起的馬鞭。另一隻腿垂著落在地上,頭微歪著看向亭外的那片蕩漾湖水。
    雨水擊打起的波紋讓湖麵變得模糊,認不清本來的麵目。就像這個子臣,每次見麵我都會重新認識他。
    我舉著傘站在亭外,不敢破壞美好的景色。
    但沒過多久,他就轉過頭來漠然看我一眼,“站在外麵做什麼。”我有點驚訝,他的語氣淡的沒有感情。
    下一刻他站起來拍打下衣擺,似乎餘光瞥我一眼,一眨眼卻又似乎眼中無我,直直的從我身邊擦過走出亭子,我突然有點慌亂,轉身追上他,讓油紙傘遮住我與他。
    他歪頭看看我,一言不發接著走
    。我一把拉住他,有點不安,“發生什麼事了,你到底怎麼回事啊?”
    他終於轉過身,琥珀色的眸子沒有一絲波瀾,卻像個深深的漩渦。
    我睜大眼與他對視著,他卻別開頭,冷冷的說:“我想,我們以後可以不用再見麵了,這便是最後一次。”
    他低著頭退後兩步就要離開,我的呼吸因他突兀的話語而變得粗重,手也顫抖起來,傘落到地下劃出美麗的弧線,滾動兩圈終停在泥水中。
    我邁一大步,挽留他即將離開的身影,牢牢抓住他飄飛的衣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理由呢?總不能平白無故就,就……”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帶了哭腔,薄弱的險些被風雨淹沒。
    我再也無法言語,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我們的分別,或許,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他又回了頭,神色有著明顯的不耐煩,但他還是不屑地笑了一聲:“理由嗎?嗬,很簡單。”他忽然把身子湊近,在我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需要任何朋友,包括你。”
    當他把臉從我耳旁挪開時,我看到他臉上殘忍的譏笑,還有,眼中漫布的血絲,疲憊而滄桑的眼神。“咱們好聚好散,閣下請放手。”
    我怔住了,任憑雨水從我臉上劃過,眼角下不知是淚還是雨。大雨把我包裹住,滿目淒涼。我隻是固執地抓住他的衣角,一如當初他在那個店中,抓緊了我的衣袖。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挽留什麼,相識未久,心卻恒遠,出於本能地像孩子一樣幼稚的動作。
    終於,他惱了,一道銀光閃過,衣錦撕裂的聲音如此刺耳,他不知何時從腰間抽出軟劍,斬斷了我對他的最後一點奢願。
    他飛身後撤,平靜的看著空中散落的殘錦,被雨打濕,悲怨又不甘的翩然墜落。我手裏的布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蘇合芳香隨風淩散,漸漸走遠。
    在距我十步遠的地方,他以劍指地,軟劍還在輕微的顫動著,金屬的鳴響掩在大雨滂沱中。
    我才注意到,他今日沒有立冠,一頭長發披散著,隻從鬢角處挑出兩綹在頭後用白布條係上個結。
    長發被打濕,卻在猛風中飄飛著,他寬大純白的衣袖,被劍割的參差不齊的衣角卻意外添了瀟灑的風度。
    衣擺隨著烈風獵獵作響,蹁躚若鴻雁翔雲,遊龍翱月。
    無論什麼時候,他總是有這樣的風采,讓人恨不起來。他重把劍繞回腰間,姿勢優雅,不似凡人。
    隨後,他雙手抱臂,衣袖因過多的水分而顯沉滯緊貼他的小臂上。可他毫不在意,轉用三分無奈七分戲謔的語氣說:“這劍跟了我兩年了,除了睡覺天天都帶在身上,本來是防身用的,怎麼也沒想到它第一次出鞘不是為了斬下敵人的頭顱,而是為了和你夏河衣割袍斷義。”
    我捏緊手中的衣料,嘲弄的一笑:“所以王公子你覺得不值是嗎?”
    我微笑轉身,淚在背向他的那一刻滑落,“那還真是對不住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說到這,我也是一愣,那個下午,我也說過同樣的話,我還記得我的失態他的驚愕,隻是如今那人那物那景都已不在。
    我釋然苦笑,一揮手,碎步浮動雨中,沒有落下,而是隨風翻舞,淒然似繁華落空後的朱欄玉砌。我一步一步走向回程,步伐從未有過的穩健,從此,奮鬥的路上隻有我一人。
    來的瀟灑去的自在。
    耳後多了一個焦急的聲音,“哎呦我的主子來,奴才們找您半天了,看這淋的,趕緊隨奴才們回去吧,這緊要的關頭,主子您可別出什麼岔子啊!”墜水的衣袖在空中甩出臃鈍的聲音,他暴怒而煩躁的聲音響起:“滾!”之後天地間隻剩唰唰的雨聲。
    我輕笑,他總是這樣驕傲,驕傲的讓那麼多人向他俯首稱臣。
    不知怎的,我竟腦袋發熱般的回頭,訕笑:“王大公子,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下人著想,萬一淋出個好歹可就連累他們了。”
    他沒有說話,但也沒有離開。
    事到如今,我竟對他還有關心,想他一個細皮嫩肉的少爺竟跟在雨裏淋了半天隻為了和我斷絕關係。我看不懂他,也開始看不懂自己,但是,我懂得他的驕傲。
    總有一天,我也要擁有和他一樣的驕傲,但,我隻想要他一人的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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