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典禮的時候，暮晨兒仍然沒有從暮勝的死給她的打擊中恢複過來。按照慣例，暮晨兒在同一天被封為皇後，這天早晨，瓊蝶和一些宮女早早地就到了暮晨兒的房間替暮晨兒打扮起來。這次盛裝打扮瓊蝶明顯感覺到了暮晨兒的不同。
    前一次暮晨兒臉上洋溢著笑容，看上去調皮任性卻充滿生氣。而這次，暮晨兒麵無表情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別人擺布，她的這副樣子尤其美，美得像個沒有生氣的人偶。
    “今天公主就要變成皇後了，開心點。”雖然知道這種勸說徒勞無用，瓊蝶還是想努力試試，瓊蝶擺出笑容，“你看要像瓊蝶這樣笑。”
    暮晨兒瞥了瓊蝶一眼，又將目光轉回鏡子，瓊蝶不泄氣，繼續嚐試。“公主，你說這個簪子好看還是這個簪子好看呢？果然還是這個吧？另外這個帶上去就像個中年婦女一樣，老氣。什麼時候我們把這個送給北冥駙馬的妹妹吧，她年紀輕輕，可是看上去跟個老醫婆似的。”
    暮晨兒依然沒有反應。
    “我知道公主為了什麼悶悶不樂。”瓊蝶歎了口氣，將簪子插在暮晨兒的頭發上，“所以瓊蝶那時候說了吧，公主雖然生你父皇的氣，但心裏明白不能沒有他。其實公主不能失去的人還有很多，如果公主總把目光放在已經逝去的人的身上，會失去更多的。”
    暮晨兒捂住臉低下頭開始啜泣，“如果以前我不那麼任性就好……如果我更聽他的話就好……為什麼我要做那麼多討人厭的事情……”
    瓊蝶抱住暮晨兒，“晨嬌公主如果不這樣還是晨嬌公主嗎，如果你不是這個樣子，誰會相信你是他的女兒呢？隻是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公主也要學著更懂事一些，以後公主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任性了。變成熟的公主先皇在天上看見一定會感到很欣慰的。”
    “恩。”暮晨兒抹掉眼淚抿了抿嘴唇，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瓊蝶謝謝。我準備好了，重新給我打扮吧，剛才的妝都被我哭花了，不……不好意思。”
    “這裏住的是薑宮人是嗎？”竹陽院門口，無心轉頭向垂月詢問道。垂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冊子，“是的，這是最後一位皇上在三個月前臨幸過的宮人了，記錄上剩下的就是夫人和月貴妃了。”
    無心走進竹陽院，幾個見過無心知道無心身份的看到無心忙站到兩旁恭恭敬敬地彎著腰，無心走向其中一個宮人，命令她抬起頭，問道，“我要找薑宮人，她在嗎？”
    “薑宮人？恕奴婢不知，奴婢是個新來的。”宮人低著頭，時凝月曾經派元兒再三囑咐竹陽院的宮人要對這件事情守口如瓶，要是消息走漏了竹陽院的人誰也不會好過。
    無心皺起眉，又詢問了其他幾個宮人，那些宮人不是以自己是新來的對這裏的情況不知情，就是以根本不知道這個人為由然後匆匆走開。無心不打算追問下去，逼問不是自己擅長的事情，倒不如到凝月宮去查查。名單上的妃子宮人自己都拜訪過了，唯獨這個薑宮人不知去向，一定和時凝月有關。
    回到大明宮，無心在怡水台找到了巧蓮，把所有下人都打發出去之後，無心抓住巧蓮的手，“巧蓮，我需要你為我做一件事。”
    “請說。”
    “時凝月懷了龍胎事我要查清楚，但是以我的身份不好到凝月宮裏光明正大地把一切都弄清楚。明天我打扮成你的侍婢，你去凝月宮拜訪她。給我兩個時辰的時間，我會想辦法調查這件事。你要做的就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和時凝月聊天喝茶。”
    “知道了。”巧蓮雖然心裏疑惑不知道無心想查出什麼，懷孕這事還有什麼蹊蹺？不過巧蓮知道無心比自己要聰明的多，因此沒有多問。
    第二天，巧蓮帶著化裝成侍婢的無心來到凝月宮拜訪時凝月。時凝月見是巧蓮，禁不住輕蔑地笑了笑，隨即用無比關心的口氣說道，“巧蓮妹妹近來可好？聽說你被皇上接去住在大明宮，這些日子都是你和聶昭儀在伺候皇上，辛苦你了。”
    無心站在外麵，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在意到自己就順著小路往自己先前所想的最有可能的地方走去。時凝月為了不引人矚目，一定不會將薑宮人安置在這些普通的客房，但是如果時凝月所謂的“龍胎”就是薑宮人肚子裏的孩子，那麼這段日子薑宮人的待遇一定是最好的。這樣的地方都在哪呢，凝月宮這麼大，自己不可能在兩個時辰內把所有地方都查過去，如果想錯了方向，這次就會無功而返。
    無心閉上眼睛開始回想自己通過每次拜訪時凝月積累下來的對凝月宮地形的印象。這畢竟有大大小小三十幾個房間的地方，還有許多地方自己去都沒有去過。
    時凝月不可能不防著自己，她一定早就料到自己會對這件事情要起疑心，就算不起疑心也會想方設法將她的孩子害死，那麼她藏孩子的地方就不會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應該是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不，或許是熟悉，但是被自己忽略了的地方。
    無心的眼睛看了一圈周圍。後花園，那是楚天經常帶著時凝月去的地方，不會是那裏。膳房旁邊的幾個房間更不可能。書房附近太引人注目了。時凝月再怎麼看不起薑宮人，這段時間她都會給薑宮人最好的照顧。
    這時候，一個宮人從膳房裏出來，手上提著一個食盒，快步往後花園走，無心皺了皺眉，怎麼會是後花園？
    無心跟在那個宮人的後麵，這附近走來走去的宮人很多，因此無心並沒有引起注意。之後，無心發現這個宮人並不是去後花園，而是穿過在後花園旁的一條小道，往一個上坡走去。無心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幸好自己選了個臨近用膳的時間來，幸好自己沒有一開始亂走，不然也不會這麼巧遇到宮人給她送飯。
    小坡上去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這裏人跡罕至，不會有什麼人想到要到這裏來。為了不讓前麵送飯的宮人發現自己，無心和宮人保持了較長的一段距離。
    穿過樹林，有一間不引人注意的簡陋的小屋，無心驚訝竟然在這裏還有個小屋。這樣被樹林圍起來，看上去仿佛民間的農家小屋。建這個小屋的初衷是什麼？這看上去就像是為了藏人才建在這裏的。
    宮人推了門進去，無心貓著腰到小屋的側麵，給紙糊的窗戶上戳了個小洞，好方便看裏麵的情況。
    無心從沒有見過薑宮人，不能肯定這個從外表看上去隻是顯得比較豐滿的女人是不是薑宮人，但既然這個女人住在這麼隱秘的地方，不用腦子都知道這個女人時凝月不想讓人發現。
    無心離開小屋，按照來時的路回去，周圍的樹長得實在太像了，幸好無心來時有用腳在地上留下記號。
    回到原處候著，沒多久巧蓮就從裏麵出來了，出來的時候巧蓮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無心，無心點點頭，巧蓮才鬆了口氣。方才和時凝月度過的兩個時辰是最難熬的，巧蓮不知道在這種場合下都能聊些什麼，和一個自己要時刻提防不能說真心話的人，有什麼可說。
    “你查到什麼了？”
    “月貴妃根本就沒有懷孕。懷孕的是薑宮人。”
    巧蓮麵露驚訝的表情，正想問下去，被無心抵住嘴唇，“不用擔心。時凝月是害死我姐姐的人，我會讓她得到她應得的。”
    巧蓮還想說什麼，但是看了看無心的表情，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聶昭儀和自己不一樣，伊美人的事情她不會和自己一樣隻是記在心上卻不知道該做什麼。
    大明宮內，無心走入書房，向楚天行了禮。楚天看見是無心，微笑著放下手中的筆，伸出手讓無心上前來。
    “最近皇上的喜事可是一樁接著一樁的。”無心依偎在楚天的懷裏，“臣妾聽說竹陽院的薑宮人同時也懷了皇上的孩子，就想要去看望看望。可到了竹陽院，那裏的人都說薑宮人被月妃娘娘接到凝月宮去了。”
    “有這等事？朕都不知道。”楚天挑起眉毛表示懷疑，按理說如果有宮人懷孕了自己應該從太監那裏知道消息才是，可這次這個薑宮人懷孕的消息要是沒有無心過來說起，自己根本就是被蒙在鼓裏了。
    這樣想著，楚天心裏不免有些不爽，凝月既然把薑宮人接了去她一定也是知道的，可她怎麼就沒告訴朕？
    “您不知道嗎？可這事不是都應該有太監向皇上稟報嗎？”無心麵露詫異，“就算太監不說，月貴妃也該……”
    “想是她身體不好吧。”楚天麵色嚴肅，想著找時間去問問凝月薑宮人的事情。一邊轉向旁邊的丫鬟，“你去，把林公公叫來。”
    林公公被從門外叫了進來，一看楚天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又發生了什麼事情，趕忙先跪在地上行禮，祈禱上天保佑自己的小命。
    “你可知道竹陽院的薑宮人懷孕的事情？”
    “懷孕？奴才從沒聽竹陽院的人稟告起這件事。”
    楚天緊鎖眉頭，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不通知？如果這樣，一定是他們想要隱瞞這件事情。
    “無心，你隨朕一起去看看凝月。”
    “是。”無心挽著楚天，想到時凝月慌亂的表情，心裏生出一絲得意。
    凝月宮。
    “娘娘，皇上來看您了。不過看上去有什麼事情不太高興……聶無心那個小賤人也在旁邊。”元兒匆匆從外麵跑到時凝月的房間給時凝月報信，時凝月聽見元兒的話皺了皺眉，低下頭摸著自己的肚子。
    聶無心跟著皇上一起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時凝月站起身到門前去恭迎楚天，“臣妾向皇上請安。”
    “薑宮人呢？朕聽說薑宮人懷了朕的孩子，被接到你這裏來。怎麼你沒和朕說？”楚天沒有心情和時凝月拐彎抹角，“你是怎麼知道薑宮人懷孕的？”
    時凝月低著頭，聽見楚天的問話心漏跳了一拍，自己早該防著聶無心的。時凝月眼珠一轉，心裏思索著，此刻自己就算抵賴也是抵賴不掉的，皇上到敬事房那裏一查便知道了。隻有承認。
    “皇上不知道這件事？林公公沒和皇上說起過嗎？”時凝月抬起頭流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把矛頭指向一旁彎著腰的林公公，“竟有這等事情？林公公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沒有告訴皇上呢？”
    “奴才真是不知道啊！”林公公哭喪著臉，就怕這些事情找不到人怪罪自己就成了替罪羊，“奴才也是今天才聽皇上說的……”
    “這麼大的事情誰敢瞞著皇上！”時凝月杏眼圓瞪，想要將楚天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的人身上，然後再回頭用百般嬌媚的語氣對楚天說道，“皇上，這事情臣妾真是不知情。臣妾想當然地以為皇上這些事都知道了，臣妾也就沒說。臣妾心想這薑宮人和臣妾差不多的時候懷了龍胎，就想請她到這裏來住上一段時間也好互相說說話……”
    時凝月的表演天分讓楚天對時凝月的話堅信不疑，但是仍然為自己被別人蒙在鼓裏這個事實感到十分惱火，“你去，把薑宮人給朕叫來，朕要見見她。”
    “是。元兒，去把薑宮人請來。”
    “皇上，臣妾素聞薑宮人身體柔弱，如今懷了龍胎，更是要小心謹慎，不好到處走動，怕傷到了肚子裏的孩子。臣妾以為，反正都在凝月宮，就到薑宮人住的房間裏去看看她吧。她要是知道皇上親自來看她一定很高興。”無心攔住了元兒，向楚天建議道。那麼偏僻的地方，楚天要是看到一定心裏會更疑惑。
    “無心妹妹這話說得嚴重了，薑宮人哪裏有那麼脆弱呢，這幾步的路走走呼吸下新鮮空氣也是好的。”時凝月有些慌了神，林中小屋哪裏是能讓皇上去的地方？皇上要是發現了那地方自己麻煩可就大了。
    “皇上，臣妾隻是想多體諒體諒薑宮人。想必把這消息隱瞞起來也是薑宮人的意思，她必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如果皇上現在像審問罪人一樣把她叫到這裏來她必然更是擔驚受怕。臣妾聽說懷孕中的人是最不能受到驚嚇的。這件事情瞞著皇上當然不對，所以皇上更要讓薑宮人知道，她懷孕對於皇上，對於整個後宮甚至整個天降都是一件大喜事不必這麼遮遮掩掩的。”
    楚天思索了一番無心的話，心裏覺得也有些道理，便說，“就按無心說的吧。凝月，你讓個丫鬟帶路，朕去看看薑宮人。”
    時凝月皺起眉頭，一下沒了轍，隻好破罐破摔讓元兒給楚天帶路。聶無心一定知道了林中小屋的事情，這個賤女人自己一定找機會讓她不得好死。
    元兒戰戰兢兢地領著楚天和無心以及一群宮人太監往那個林中小屋走，心裏想著楚天要是發現時凝月竟然把薑宮人安排在那樣的地方，問起自己來，自己應該怎麼回答。
    果不其然，當元兒領著楚天一群人往小樹林裏走的時候，楚天就泛起嘀咕了，無心見狀便煽風點火起來，“皇上，這是哪兒啊怎麼這麼偏僻？”
    “喂，你要把朕帶到哪裏去？”楚天叫住元兒，“薑宮人在哪裏？這不是後花園後麵的樹林麼？”
    “皇上，薑宮人的住處前麵就是。當時安排薑宮人的住處時月貴妃曾經問過薑宮人的意思，薑宮人說想要住清靜的地方。月貴妃便想起了這裏，這是當時月貴妃修身養性之處，月貴妃帶薑宮人看了這裏，薑宮人十分滿意便住下了。雖然外表簡陋了些，但月貴妃為了不委屈薑宮人，特地給薑宮人的居所裏用的都是上好的東西。”
    楚天顯得有些將信將疑，無心不想就此罷休，這元兒口才是好，但不合理的就是不合理的，“要說清淨的地方，凝月宮裏有的是。這麼偏僻的地方得多不方便啊，到了晚上也陰森森怪瘮人的。”
    說著，無心挽著楚天的手緊了緊，楚天感覺到無心微微的顫抖，抽出被無心挽著的手一把摟住無心，“不怕，有朕在。”
    元兒看見無心的樣子心裏冷笑，現在聶無心總算是動起真格來了，之前時凝月想盡各種方法想要搞垮她，她隻是用一種沒有破綻的防守姿勢頂著，而絲毫不見反擊。看來那個沒有大腦的伊無晴對於聶無心來說不是個簡單的存在。
    這種報複，雖然動機很幼稚，但是結果卻是可怕的，今後時凝月可得更加小心了。
    到了小屋前，元兒停下來，在外麵通報了一聲然後推開門進去，薑宮人從裏屋匆匆忙忙走出來，臉上還掛著看見皇上的震驚的神情。
    “妾身給皇上請安。”薑宮人跪到地上行了個大禮，自知時凝月的計劃已經敗露了，但不知道這事情是好是壞。
    “不用行這麼大的禮你起來吧。怎麼住在這種地方？”
    薑宮人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元兒，不敢說錯一句話，況且今天皇上為什麼會來，抱著什麼樣的想法來的自己也不知道，隻好小心翼翼地說道，“是臣妾想要住在這裏的。妾身覺得這裏清靜。妾身不想呆在吵鬧的地方。”
    “可是這裏不會不方便麼？清靜的地方也不是隻有這裏一個啊，你要是不嫌棄，我的芷蘭殿後花園那有個晴雲台，地方不大，不過很清靜。”無心搶先一步開口，上前拉住薑宮人的手，“凝月姐姐太小氣了，她也有了身孕，整個凝月宮都沾了她的喜氣，怎的還把你接過來？要不你到我那裏去住好了，讓我的芷蘭殿也沾沾妹妹你的喜氣。”
    薑宮人看著無心心裏打著算盤，既然被皇上發現了，時凝月的計劃就不可能實現，如果還繼續住在這裏難保不會遭到時凝月的報複。眼前的這個人是皇上的寵妃，如果她能夠保住自己也是件好事，隻是自己除了聽說她以冷美人出名之外沒聽說什麼其他的關於她的事情，也不好捉摸她的性格，後宮裏許多女人都巴結著時凝月，倘若她也是這樣……不，不管怎麼樣自己現在隻有離開這裏才可能更好，住在芷蘭殿見皇上的機會也大得多。
    隻是，這副樣子一點也不像自己聽過的那個冷美人啊。
    “姐姐既然這麼說那妹妹就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皇上，你就讓她到芷蘭殿來吧，這樣我就不在大明宮天天煩著你了。”看著無心撒嬌的樣子楚天之前的怒氣也都消了，摸著無心的腦袋，“就按你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