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月宮。
    “妾身給月妃娘娘請安。”無晴和無心行了個欠身禮後，無晴僵硬的站在原地。
    “妹妹們真是有心了。”時凝月微笑著，身子向前傾拉住無晴和無心的手，“客氣什麼，坐呀，這幾天我身體不好，不能出去，也沒有個陪我聊天的人，正好妹妹們來了，就在這陪我聊聊天吧。”
    無心從衣服裏掏出一個福袋，“這是無心為姐姐求的護身符，裝在這個小袋子裏，祈禱姐姐的身體早日好轉。”
    “謝謝妹妹。”時凝月雙眼彎成月牙的形狀，這個福袋會讓自己的計劃更完美，可是自己沒有想到的，“好不容易來一趟，要和妹妹們好好聊聊，你們都退下吧。”
    “是。”
    “最近過得可好？聽說皇上很寵你，我真是為妹妹高興。”等下人退下後，時凝月親密的拉著無晴的雙手，“妹妹是這樣美麗動人，我在妹妹麵前可要自愧不如了。”
    “姐姐哪裏的話，姐姐的笑容傾國傾城，是誰也比不上姐姐的。”無晴嘴裏的姐姐兩個字有些生硬，“皇上最寵愛的，還是姐姐呀。”
    “現在看上去可能是，不過以後可就不一定了，妹妹很可能成為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呢。”時凝月不動聲色的笑著，“到時候妹妹可千萬不要忘記我呀。”
    “這種事……不會的……”無晴被時凝月的話嚇得咬到舌頭，無心在一旁調好自己的琴，聽見無晴和時凝月的對話皺了皺眉頭，“我調好琴了，現在送姐姐一首曲子，姐姐請隨意點吧。”
    “妹妹對自己的琴還真是愛護有加，調琴這種事也從來不麻煩別人。”時凝月用一隻手托著臉頰，“妹妹就彈一首《翎縷》吧。不會為難妹妹吧？”
    無心看見時凝月隨時準備好嘲諷自己的眼神，迎著那樣的眼神無心露出了微笑，“怎麼會呢。”
    無心用指尖滑過琴弦，動作之輕仿佛是在托住一片落在手心的羽絨，琴發出了柔弱飄渺的聲音，隨即被嘈雜如傾盆大雨的聲音所覆蓋，無心習慣性閉著眼睛，身體隨著旋律而動，琴聲像在崩潰邊緣掙紮，甚至從聲音中就嗅到了站在羽毛上的血腥味。
    一首寫一隻被囚禁在紗衣上的鳥的曲子。
    妃子穿著一身乳白色的紗衣，上麵繡著華麗的鳥，沒有名字的鳥，妃子每次在皇上麵前翩翩起舞的時候，衣服上的鳥像在揮動翅膀，皇上讚歎不絕，一次，妃子又身穿著那件紗衣，而這次，不是像，鳥確確實實掙脫了紗衣的束縛，妃子依舊在跳舞，有一雙五彩的翅膀從紗衣裏飛出來，有撕裂的聲音。落了滿地的羽毛，粘著鮮血，妃子旋轉完最後一圈倒在血泊中。
    “皇上喜歡臣妾嗎？”
    “當然喜歡，愛妃跳舞就像愛妃紗衣上那隻優美華麗的鳥一般，讓朕怎麼能不喜歡愛妃呢？”
    “那麼如果有一天，那隻鳥飛走了，不在臣妾的紗衣上了，皇上還會喜歡臣妾嗎？”
    “說什麼傻話，秀在紗衣上的鳥怎麼會飛呢？”
    “皇上還會喜歡臣妾嗎？”
    “別再說傻話了。”
    樂聲在最後一圈瘋狂的旋轉中停止，無心睜開眼睛，意識到自己把嘴唇咬得出了血。
    這是自己小時候最喜歡聽姐姐講的故事。那隻鳥，哪怕犧牲，也要掙脫華麗的囚籠。而那個妃子，卻一直是無心嘲笑的對象。
    時凝月也完全沉浸在妃子豔麗而瘋狂的舞蹈中了，美得讓所有人陶醉的傳說中的妃子，熱切地愛著眼前這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哪怕隻要留住那個男人的目光一小會兒也好，因為他喜歡自己的舞蹈，他喜歡自己的妖媚。
    那麼自己就會為他旋轉，直到最後一圈。
    “快擦擦，看你累的。”無晴站起身掏出手帕為無心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隨後又用手帕的一角擦幹無心嘴唇上的血痕。
    無心從小都喜歡這個故事，自己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那隻鳥是什麼，為什麼妃子會因為鳥而死，為什麼羽毛上粘著血跡，自己一直都沒有明白，隻當這是神話。
    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個妃子對皇上真真切切的愛。
    “辛苦妹妹了。”時凝月晃過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聽妹妹彈琴真是件享受，我敢說不管天上哪個神仙，都沒有我和無晴妹妹這樣的福分。”
    “過獎了。”無心用手指撫摸了還帶著溫度的琴弦，一陣刺痛通過食指清晰地傳來，無心舉起手，看見琴弦上的血滴還反射著不知哪來的光。
    “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無晴扶著無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愛憐地笑了出來，“一副和別人打過架的樣子。”
    “喝杯熱茶，這茶味道不錯的。”時凝月在無心麵前擺了個小巧玲瓏的茶杯，在裏麵倒滿香氣四溢的茶水，又為無晴倒了一杯，“今天來就不要太累了，聊些輕鬆的吧，說點隻有我們這樣親密關係才能說的話。”
    “姐姐打算聊什麼呢？”
    “就聊皇上吧。”時凝月湊到無晴的麵前，“無晴妹妹，就從你最先開始說吧，你覺得皇上怎麼樣？”
    “啊……皇上他……很好啊……”無晴的臉頰迅速染上了整片紅暈，然後擴散至耳根，“很好的……”
    “你看你，真是小孩子樣。”時凝月笑著打量無晴的臉，“我是說，皇上在臨幸你的時候，你覺得怎麼樣？”
    “很……溫柔……”無晴低下頭，“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所以讓姐姐見笑了……”
    “妹妹說的什麼呀，在皇上之前當然不會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了。”時凝月發出嬌柔的笑聲，“妹妹真是可愛，一說到皇上就這樣語無倫次了。”
    “……我很喜歡皇上。”無晴情不自禁的露出幸福的笑容，月貴妃似乎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不易親近，那天大概是自己的錯覺吧，也許她那天真的很忙呢，“皇上的一舉一動，我都很喜歡。”
    “我也和妹妹一樣啊，皇上是這個國家地位最高的人，沒有人能高過他，他君臨於頂點的那種霸氣，還有流露出的溫柔，都是那麼迷人，我是和皇上從小一起長大的，也是從小就迷戀著他的，我喜歡這樣霸氣的男人。”
    “我喜歡皇上眼裏的桀驁不馴，在明安河的橋上第一次看見皇上的時候就深深愛慕著皇上，那個時侯心裏想哪怕能夠站在他身後看他的背影都好，沒想到現在真的能成為屬於他的女人……好幸福……”無晴漸漸沉醉在自己的甜蜜當中，“特別是皇上第一天到我房間的時候，那個時侯他的笑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裏，一直到現在都忘不掉……他的手指纏繞在我頭發上的時候，我覺得我可以再也不要和他分開了……”
    “我也是這樣的，可是皇上始終是皇上啊，我們隻是他萬千中的其一罷了。”
    “我隻要能成為那萬千中的其一就很滿足了，姐姐不覺得能夠屬於皇上是多麼幸福的事嗎？所以我從來不想要求更多的。”無晴的笑讓時凝月心中百般嫉妒，“我覺得就這樣一直坐美人的位置也可以，隻要能夠在某一個晚上隻屬於皇上就可以了。”
    “妹妹真的是無欲無求，這樣在後宮可是呆不久的哦。”時凝月別有意味的看著無晴，無晴卻並沒有察覺，“妹妹這樣天真真讓我擔心，後宮裏人心難測，妹妹你這樣隨隨便便的就滿足怎麼可以呢？想要永遠留在皇上身邊，就要確保能夠穩固自己的位置才行。”
    “姐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無晴笑了笑，“我真的沒有想過什麼地位的……”
    時凝月帶著不易察覺的輕蔑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又轉過頭看著無心，“無心你呢？”
    “最好的。但是永遠不會隻屬於自己的。”無心手指撫摸著茶杯的邊緣，“他比任何人都出色。”
    “不隻是出色，皇上是天子，和我們這些凡人是不一樣的，我從小和皇上一起長大，一直仰慕著他，因為他不管做什麼都比別人優秀。”時凝月特意在說“從小”和“一起”兩個詞的時候加重了語氣，卻不想把自己和皇上之間的回憶說得太多。
    那份回憶是不想與別人分享的東西，那個男人是不想和別人共用的存在。
    “要是我們三個人都能永遠呆在皇上身邊該多好。”無晴沉浸在幸福當中，露出甜蜜的微笑，“我願意陪皇上一直到老。”
    三個人。
    時凝月和無心第一次非常有默契地同時冷哼了一聲，但是都沒有被無晴注意到。
    無晴和無心走後。
    “娘娘，要吃東西嗎？”元兒把門推開一條縫，小心翼翼的詢問著，伊美人和聶昭儀一個愚蠢一個冒犯，要是說了什麼讓娘娘發怒的話受牽扯的可是自己。
    “不了，呆會兒吧。”時凝月靠在窗旁，支撐著虛弱的身體。無晴幸福的笑和甜蜜的聲音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包裹住時凝月，一點點殺死時凝月脆弱的生命。
    伊無晴眼睛裏的幸福真讓人嫉妒……為什麼得到的沒有自己多的人卻比自己幸福的多，這到底憑什麼。還有那個該死的聶無心，明明是突然出現在皇上和自己身邊的破壞感情者，卻是那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皇上之前是自己的，以後還應該是自己的。
    自己本應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陪伴在皇上的身邊，母儀天下。可是卻因為不能生育再加上楚玄那該死的家夥的反對始終不能登上皇後的位置，他們看到自己的幸福難道會死嗎？為什麼那樣反對自己的幸福。
    楚玄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為什麼處處幫著聶無心，伊無晴對聶無心照顧得無微不至，連皇上也寵著她。
    老天給她的已經夠多了，為什麼她還要還來搶自己的。
    自己要求的難道太多了嗎……不對，這些都是自己應得的，老天爺欠自己的。
    所以自己要奪回來。
    奪回年幼的皇上隻屬於自己的溫柔，奪回年幼癡癡地看著皇上發誓要成為皇後的夢想。
    這一切都要奪回，因為是別人從自己這裏搶走的。
    為了拿回本來是自己的東西，心狠手辣又有什麼過錯？後宮不是頌揚美德的地方，不去爭取的人就會失去一切，後宮的幸福就是皇上的寵愛，別無其他。
    自己本應該最幸福。
    時凝月擦掉眼角隱隱約約的淚，仰起頭，嘴角勾起一抹妖邪的笑。
    既然他們都選擇支持聶無心，那麼就讓他們看到自己的錯誤有多可怕，要讓他們為自己的錯誤感到後悔。
    為了得到，能夠摧毀一切，這樣的勇氣，才讓自己成為最有資格獲得幸福的女人。
    因為這份勇氣，全部都是皇上那年少時的微笑帶給自己的啊。
    “凝月，你是本王見過最好看的人，你比母後還漂亮，所以以後你就做本王的皇後吧。”
    “如果凝月做皇後的話，本王就隻要凝月一個，其他女人統統不要。”
    “以後要是有人敢傷害你，本王要斷他雙手雙腳慢慢折磨他到死。”
    把微笑印在腦海裏又怎樣。
    自己可是連他的一字一句都記住了。
    那些珠寶對自己有什麼用，不過是在炫耀自己得到的寵愛比別人都多而已。
    那些綢緞對自己有什麼用，不過是在告訴自己擁有的溫柔比別人都多而已。
    自己要成為最幸福的女人。
    並且，那些比自己幸福的人都要除掉。
    讓他們的幸福成為自己幸福的墊腳石。
    “元兒，去給我準備一池的冷水，越涼越好。”
    “冷水？敢問娘娘是要……”元兒驚訝於時凝月的吩咐，也不知道她每天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完全沒有辦法理解她的行為。
    “去準備就是了那麼多廢話幹什麼不要讓別人看見。”時凝月狠狠瞪了元兒一眼，“我什麼時候做事情有向你彙報的必要了？”
    冷水準備好之後，時凝月一點一點褪去身上的衣服，然後跳進水池當中，刺骨的冰冷讓時凝月幾乎渾身扭曲在一起。
    為了讓自己好受些，時凝月不斷在腦海中重播楚天的臉龐。
    皇上，為了能夠留住你的目光，臣妾願意為你旋轉到最後一圈。
    大明宮。
    楚天用手覆蓋住自己發漲酸痛的眼睛，不知道已經坐在這裏批改奏折批改了多久了，這些東西是不是永遠都看不完啊。
    楚天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走到房間外麵看高掛在天上的太陽，要是能像當皇上之前有時間和楚玄一起去打獵就好了。
    找個機會，要帶上無心去打獵，還從沒帶她去過。
    但是現在這個時間，還是想要自己呆著。
    楚天看見不遠處急急忙忙趕過來的李公公，暗自罵了一句，該死的，這麼簡單的願望也不能實現。
    “皇上……月貴妃重病，渾身發燙，太醫說她現在的狀態很危險……接著一個道士在月貴妃的床底下發現了詛咒人偶……”
    楚天沒有說話，但是光從楚天冒火的眼睛裏就可以看出來，本來心情就不好的楚天聽到這樣的消息自然第一件想到的不可能是擔心月貴妃的安危，一個個都不讓朕放心。
    “皇上要不要去看看月貴妃呢……太醫說月貴妃在昏迷中一直念著您……”
    “起駕，凝月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