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樹？”剛剛上六年級的妹妹問我。
    我側過頭，向飛馳的車窗外看去。
    “那是楊樹啊！”
    長出葉子了！高速兩旁的楊樹不像城市裏的那麼別扭，長著就好象很窩囊似的，大概是經過太多塵囂侵擾了吧！可是這裏的楊樹是精神的，充沛的，還沒有幾年長得就比城裏的高出不少，枝條一根就是一根不彼此牽連，還向著天空伸展著，一排排一列列，讓人心裏多了一點舒適。
    “那是什麼樹呀？”擁擠的車廂裏我、我的母親、我的祖母還有一大堆雜物擠在一起，沒有開車窗，因為父親說怕祖父祖母會冷，就這樣，我們呼進去的是別人口中呼出來的熱氣，望著窗外那城市不易見的景色，偶爾一點小的東西就可以引來我的關注，然後成片成片的田野忽然變成了樹林，近處的樹雖然光禿禿的但卻如此頎長挺立，如此伸展均勻，如此的不羈。
    “那是楊樹。”祖母回答。
    我想她當時一定很難受吧！本來圓潤的身體變得幹瘦，隻有肚子腫得很大，喘氣都很費力，過一會就要打一個小嗝，像是身體裏的氣不出來一樣。
    “楊樹？”我驚異著，奇怪天天掛在嘴邊上的樹我竟然不認得。大概已與我平日所見的太不同了吧。
    “是呀！楊樹，而且你看還有羊。。。真的很熟悉。”
    不知是她聲音太小，還是我本身就曖昧的記憶模糊了當時。不過細想來，為什麼她當時這麼難受還要回答我呢？大概是怕她的小孫女在寂寞旅途中感到無聊罷！
    “媽，你到了本家就放心了吧！病都是氣出來的，別跟他們生氣。。。”母親又在絮叨了，聲音很大。不過相比之下，她還算個稱職的兒媳。
    我真的沒有好好的計算過我與祖母一年可以相處多長時間，最多一個星期，十四年，卻不到一年的記憶。可是為什麼我卻有這麼多這麼多可以記起來的東西呢？記憶中住院時那一點黃桃罐頭的甜味是祖母帶給我的，記憶中戴上第一頂珍珠帽時的欣喜是祖母帶給我的，記憶中那個牌館的熱鬧是祖母帶給我的，記憶中那個農貿市場的販賣聲，我忘不了她騎著那藍色的泛著鐵漬三輪車馱著我和妹妹去可以看到的每一個公園玩，忘不了她在我執意的要求下講同一個鬼故事，忘不了一起去趕早集一起說說笑笑，忘不了每當從奶奶家走的時候總要回頭衝著六樓窗前的身影喊“回去吧！”
    一個習慣的養成是如此容易也是如此不易，我知道記憶是不會輕易被磨平，但疼痛也會被一個叫做時間的醫生治愈。所以我隻能做到的就是等待淡然的想起時淡然的回憶。
    “姐！你看！是羊！”妹妹指著窗外興奮的叫到“如果媽媽也來。。。”她沒有繼續往下說。
    我回頭看了一下後麵的老伯摟著一個我不認識但已有所耳聞的老嬸。祖母成了這場大人之間紛爭的一個犧牲品，而妹妹呢？她還太小了！可心裏恐怕已經裝有了母親灌輸的對父親的恨了吧！一個孩子能懂什麼？又能做些什麼？隻能流著眼淚去哀傷的請求麼？我拉緊了妹妹的手，她的掌心微涼！大人的事就是大人的事，孩子有時。。。不知道比較幸福。
    “快到本家了。”我望著車窗外的楊樹，笑得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