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侵蝕滴滴荒蕪，盛夏卻是數蟲留下殘剩果實。
    我抱著你的骨灰，無法哭出聲音，你的溫熱衝擊著我的喉嚨，我一直以為還有你昔日的體香。
    你大我六歲，你找了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你讓我叫她嫂子。
    嫂子，不及膝蓋的碎花短裙和帆布鞋，還有短碎的頭發。我不相信你喜歡這樣的，你有點暴戾，你會抽煙你喜歡賭酒，還喜歡穿著白襯衫和休閑褲，挑染很藍色鬢發。
    還有在街上大膽接吻。
    那天你身上插著無數管子，那些管子會自動為你打進止痛藥，你虛弱呼吸，喘著大氣，氧氣罩起了層層霧氣，你還是閉著雙眼，讓我好好看看了你的睫毛。你說，你死的時候，請把骨灰給野子。
    你給我取的名字，你沒有讓我看過家裏的戶口，沒有讓我上學過，讓我知道著全世界我隻有你一個哥哥。你證明了。你出去和兄弟吃飯，你的兄弟就喜歡開玩笑，你是不是又戀妹癖啊？
    玩笑，總是一笑而過。
    你會生氣麼，我拿著你的所有積蓄為你的屍體化了妝，我看著你蒼白的臉，還留著紅潤的嘴唇，人人都說你在焚化時還有這淚水。我和那個女人都沒有敢看著你被大火包圍。
    你是被吞噬掉的，火像是依賴著生存者，當你化為灰燼，它們便不再存在。
    那是很大一攤，你的骨灰，因為你長手長腳的吧，那麼的高，那麼的瘦。你會偶爾給我一巴掌，然後拍著我的頭說對不起。有時候你會把東西砸向我，你會抱著我說，以後再也不會了。那真的隻有一次而已。
    你的兄弟死的時候，你會在天橋吹風，或者，躺在草坪上，在秋冬也好，在春夏也罷，你老是這樣呆著一晚上。
    我也習慣看著你的黑眼圈，你還是太年輕，不會有蒼老的痕跡；你還是無謂的，經曆著還沒關係的；你還是體會到了，想到了我這個妹妹。
    你當著你的小霸王，好看地笑著，白皙的皮膚不會多一道傷痕，玩著人們的感情，你卻不給予她們擁抱擁吻。
    殯儀館，頂多是我第二次見到這個女人，老樣子沒有變化，你們相愛三年了，我一直關在家裏，有吃的就吃，沒吃的餓著，和你一樣了，繼承著你的生活。
    我對這個女人說，男人喜歡長頭發的，你這樣，一點女人味道都沒有。你不知道你這樣很土麼，換換風格吧。他都不在了你不要來這裏了！
    我討厭她。
    當時你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她也在場，看著你倒下的身體，不知所措，一時忘記了打急救電話。你就這樣錯過了最佳搶救的時間，你將最後一口氣留給了我，讓我擁有了你的骨灰。這樣讓我感受到了你的疼痛。
    你不化妝更好看，清晰淡雅。我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的黑眼圈和你的蒼白嘴唇，那個時候你才是最溫柔，擠出一絲笑容，安靜地躺下，這個時候天下才是太平的。
    肋骨3根斷裂，心髒左邊一點被人插了一刀，又拔了出來，你纖細爆筋的手，癱軟在胯骨兩側，多處血管破裂。
    你當然想不到這個女人的前男友沒有本事但是有錢吧。這樣的女人你為什麼還要愛呢。
    我問過你這樣的問題，在你死之前的一個小時，你還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那個時候你隻是搖頭，給我落下很多問題。
    我視為躲避好了。
    第一次翻箱倒櫃，你生前有潔癖，我也從來不會動你的東西，為了逃避，我隻好把自己鎖在房間，不讓你看見我的髒亂。
    關於戶口。隻有我的沒有你的，我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你的呢，在哪裏，你還有親戚吧，你不是一個人的吧。
    我早就記不清楚了，和你住在這個房子以前的記憶，統統消失，像被你洗腦了而已。我的年齡也不太大，但是在這裏住了十五年，留下了太多，牆壁被我貼著各種稀奇的照片，旮旯還有我們的笑臉。我們都不喜歡照相但是很上相。
    都是被你帶壞帶好改變著。
    這是第七年了，你死了第三年了，我的現在生活，是你活著的時候給予我的生活，從沒有改變，像是祭祀你的儀式，像是沒有從中解脫，家還是家，那樣的死氣沉沉。
    這個女人也老了，沒有結婚，每年清明和我一樣來看你，不管人多不多，我們都會在這一天為你點蠟燭，為你唱生日歌，我們都在討論你怎麼就攤上了這一天。難道，是為了讓我們省事麼？
    始終沒有成為長頭發的她，對我說，這樣的她，你喜歡，她老了死了，這樣她，你都是喜歡的。
    聽起來是多麼聖潔的愛情，好與壞，真實虛無，都是你們才知道的，發生的多少，都用時間來證明了，還有行動，這是代替不了的，既然她說決定愛你一輩子。
    可是七年之癢，她將會離開你麼？
    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們都在夜裏狂奔，雨連續下了三天三夜，踏空的腳步濺開雨水，你的手心有著我的手掌，用力得快要揉碎，笑出很大的聲音，我看不見你的表情，看是你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沒有蛋糕和紅酒，你卻給了我，女人又給了你。我們都是窮人，我們都有著愛，那樣的瘋狂，那樣的不符合實際，就算是罵街的潑婦，也不會在意裸奔的神經病。
    第一次和那個女人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我沒有任何表情和感覺，她知道我在怪她，訴說著對不起，還告訴了我，你們如何相愛。再見時候，說，愛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我們都當回一次君子吧！
    我也失戀過，你說，我們都不要悲傷，我怕我會愛上你。
    你是我認的哥哥，你在我人生崩潰時期找到了我，我們謀生著，沒有相愛。現在，我多麼肯定我們擁有的是親情，可怕於愛情的東西。
    踩踏鬆壞石板，縫隙陷入細雨，泥水結合，四濺人心，仰頭整除扭曲麵容，雨水滲進衣領，人體分泌的悲傷帶來唯一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