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到辦公室，一屋子人仍然是唧唧喳喳，好不熱鬧，顧佩琳與眾人打了招呼往自己的位置走去。旁邊的同事李鬱捅了她一下，眼卻瞟著趙組長。顧佩琳也看過去，平日眉眼總是帶著三分和氣五分笑容的趙組長，此刻卻眉頭微皺，容色慘淡。顧佩琳還了一個不解的眼神給同事。
    沒多大會鈴聲響起，眾人四散。顧佩琳看了看，遲疑一會走過去輕輕問道：“組長，您怎麼了？”趙琴抬頭，眼裏是說不清的神色，抬頭看了一圈，辦公室已無他人，於是示意顧佩琳在她前邊坐下。“你見過阿深，覺得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顧佩琳心裏一震，猛的抬頭看向趙組長。趙琴並不在意她的回答，繼續說道：“我兒子的性格脾氣我再清楚不過，怎麼會弄出這樣的事？”邊說邊搖搖頭，這句話說完轉頭看向窗外，竟然不再多言。顧佩琳心裏如火在燒，又似螞蟻在爬，幾番張口欲問。趙琴發了半天呆，忽而輕輕地說：“沒想到我已經當了幾年的奶奶了！阿深要不是往美國飛得快，我非好好收拾他！”
    趙琴看著窗外似是喃喃自語，顧佩琳一顆心卻似是被寒冰凍結，木木麻麻，又似是被拋到九霄雲外，沒著沒落。她滿頭滿腦暈暈乎乎，不敢想不敢動。自己不是在他再次無聲無息消失的時候已經決定放棄，為什麼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似萬箭齊發，一顆心刺的滿目瘡痍。
    下課歸來的眾人看著窗前的二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李鬱走過去拉拉顧佩琳，顧佩琳目光無神看向她，李鬱關心的問道：“怎麼了，佩琳？”顧佩琳搖搖頭，“已經下課了？”
    “對啊，十點了。你後兩節不是有課？”
    “恩。”顧佩琳點點頭，“我去準備一下。”
    “你沒事吧？要不然我跟你調一下？”李鬱關切的問道。
    顧佩琳回過頭來看著她，臉上竟帶著微笑，“我能有什麼事？”收拾好東西往教室走去。
    “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豈餘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溫總理講話喜愛引用古詩詞，離騷猶是，這周咱們一起學習楚辭裏的這曲離騷，請同學們翻開課本，我先示讀一次。”溫和清麗的聲音在教室裏緩緩響起，眾人一同沉醉在秋蘭白芷環繞的幻影中。
    溫柔崇拜著迷的看向緩緩踱步的顧佩琳，回想昨晚那個略帶警示的目光，輕輕歎了口氣，大概隻有這樣沉靜若水的女子才能讓那樣耀眼奪目的鑽石王老五化為繞指揉吧？想到這裏，輕籲了口氣，又狡黠一笑，打開手機照相機，對著顧佩琳拍了一下，轉手發了出去。
    周致回坐在辦公桌前，偌大的落地窗讓一室燦爛。邵楠和幾個經理輪流彙報著工作。周致回靜靜聽著，忽手機響了一下，拿起一看，是一條彩信：窗明幾淨的教室內，眾人伏案傾聽，顧佩琳微低著頭走在過道上，眉目低垂，櫻口輕啟，一頭烏發垂順而下，說不出的古典靜雅。周致回嘴角噙了笑，邵楠一並人呆呆的看著。
    “完了？”眾人點點頭，周致回站起來，隨手拿了車鑰匙，“散了，該幹嘛幹嘛去。”
    周致回還是開的宋亭車，一路開到二教樓下，下車往樓上走去，第四節課也已入尾，顧佩琳課已講完，右手握著書，正聽下邊同學的討論。
    一個女生站起來，“我最喜歡那一句：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餘情其信侉以練要兮，長讞頷亦何傷。”說完作向往狀，“真浪漫，真唯美······”還要感歎下去，一男生站起來打斷道，“老師，我最喜歡這句，汨餘若將不及，恐年歲之不吾與。年歲像急流一樣流逝，引發我對人生的深思。”眾人也是點頭稱是，教室一時安靜下來，溫柔站起來，眾人都看著中文係的校花有何高見。她輕輕問道：“老師，您最喜歡哪一句？”
    “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
    顧佩琳的聲音空蕩蕩的飄散，溫柔愣了愣，看向窗外。鈴聲響起，顧佩琳拿起書，微一低頭，“同學們再見。”
    “顧老師再見。”
    顧佩琳出門右拐往辦公室走去。周致回待人走完，走進教室，黑板上娟秀飄逸的字跡還在，周致回愣愣的看著。溫柔走到他身邊，比肩而立。
    “以前我追著你的時候，天天等著看你情根深種，沒想到這麼快就讓我如願，可不管是音樂學院還是電視台，亦或是她人，我從不曾服氣，可偏偏是顧老師！我大一的剛來的時候顧老師還是一名研究生，中文係從來不乏才子佳人，顧老師優秀但也並沒有多麼出類拔粹。那個時候中文係風頭最勁的是大四的學生會主席張賢，一表人材，恃才傲物。我還記得新生歡迎會上他的驚才絕豔，對著一幹人等談笑自若，傾城傾國，卻偏偏目高於頂，以至大四的高齡仍是單身貴族。我們個個躍躍欲試，一封封的情書送出卻石沉大海，個個铩羽而歸。我剛進校就被評為係花，她們都慫恿我上，拿下這中文係最難攀登卻也是風景最美的山峰。我心裏自然也有幾分傾心。於是在眾人簇擁下趕到圖書館樓下，他正好從圖書館出來，身邊有個同伴，因為是個女的，所以特意看了兩眼，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顧佩琳。麵容並不是多麼的驚豔，不過眼睛沉靜而明麗，盈盈脈脈，萋萋淺淺，清清淡淡，嘴角不揚而自帶笑。三千青絲，柔柔順順，纖纖墨墨。我心理咯登了一下，不過二人並不是多麼親密，眾目睽睽，我豁出去了，用最美麗的笑容最曼妙的身姿走過去，我努力控製顫音，學長，我有話對你說。他看著我，不發一言。我喜歡你！我鼓足勇氣說出口。他看著我，也許隻有幾秒鍾，可我卻覺得已是滄海桑田。他先是扭頭看了看身邊的人，那位同學卻是看著我，眼裏有我讀不懂的內容。他終於看向我，他對我說：謝謝你的抬愛，但對不起我不能回應你的錯愛。我覺得我的心都碎了。”
    溫柔仿佛又回到當年，聲音哽咽。周致回等她平複好心情，問道：“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他說完拉著她走了，我拒絕同伴們的同情跟安撫，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往前走。然後我聽到一個責備的聲音，你怎麼能對一個小女孩說出那樣的話？她的同學都在，她會傷心壞了。我這才發現原來是他們倆在前麵。我心想我可不是傷心壞了！師兄看著他，聲音苦澀：哪樣的話？與當年你說給我的可有一字之差？你擔心一個不相幹的人傷心，那你怎麼就不管我的傷心？”
    溫柔說完這句話笑了笑，“一物降一物，都是活該。心碎成餃子餡也是自找的。”周致回也跟著笑笑，“後來呢？”
    “後來，他沒追上她，遠度重洋，避走它鄉。我養好傷又是中文係的校花，誰知一轉眼又在你那跌倒，唉，絆倒我的還是同一朵解語花。”
    “那她呢？”周致回注視著黑板上的字。
    “她仍舊穿行於圖書館與教學樓，畢業，留校。贏得她的師弟師妹的喜愛崇拜。為師兄的遠走痛哭，可仍拒絕著另一個師兄。我一直注意她，她成績優異，她滿腹詩書，她溫柔美麗，她堅定勇敢，她曾在畢業典禮上淡然自若，也在助學晚會上奔走涕哭。我們都知道她在等一個人，她從未戀愛，可我們覺得她最懂愛情。她那樣可愛。可以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