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當林棲煌在第四天清晨準時出現在十七棟七零零二門外時，刑七非常爽快的替他開了門。
    彼時門主大人正在為林小七準備早餐，身上穿著買奶粉時送的“最愛媽媽”牌愛心圍裙，腳踩惡搞又誇張的卡通人物棉拖鞋，手裏還拿著個冒著熱氣的鐵鍋鏟，整個人看起來就像狗血八點檔裏主婦們的翻版，還是個反串男士版的。
    林棲煌猛一見他這個造型，著實被嚇了一大跳，嘴角不受控製的抽搐了好幾下。
    林棲煌：“其實你可以稍微整理一下再開門，我不急於這一時，真的，我不騙你。”
    刑七不為所動：“先進來。”
    他邊說邊皺著眉微側過身，並拿光滑的下巴點了點屋內，右手裏捏著的鍋鏟還無意識揮了揮，神色間頗有點不耐煩。
    林棲煌挑了挑眉，而後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好吧，你的地盤你做主，我不強求。”
    他瞅著七零零二旁邊牆上掛著的那塊寫有“家有小鬼，禁止吸煙”的木雕牌子，又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嘴裏叼著的半支煙，在腦袋裏衡量了半秒鍾之後，最終還是選擇抬手掐滅了火紅的煙頭。
    林棲煌：“字很不錯，你寫的？”
    字體蒼勁有力、龍飛鳳舞，隱隱透出一種寶劍出鞘似的逼人氣勢，最難得的是，在這個人人恨不得一筆寫完一整篇文章的簡化時代，這幾個字居然全都是正統的大寫，配上粗略卻不失味道的木製雕刻手法，整體看起來很有種古色古香的韻味。
    刑七順著他的視線側頭看了一眼，點頭，滿不在乎的回了一個字：“嗯。”
    上一次林棲煌來拜訪之後，第二天林小七整整咳嗽了一天時間，刑七從網上得知可能是受到了二手煙的影響，於是就在當晚連夜刻了這麼個牌子掛上，以警示來找他的愛煙人士。
    ——雖然通常來找他的隻有兩個人，吸煙的更是隻有眼前這一位。
    但是很顯然，刑七並不想就此事多說。
    他見林棲煌似乎很喜歡那幅字，大有想留下來好好研究一番的趨勢，便皺緊了眉，又往門後側了側身，再次不耐煩的催促道：“快點進來，別磨磨蹭蹭的。”
    林棲煌：“……裏麵發生什麼事了？居然讓你不擺麵癱臉了。”
    他有些好奇，且也不是真的對古體字多感興趣，瞄過一眼就算，如此，很自然就依言提步進了房間，一邊走還一邊饒有興致左右觀望。
    林棲煌：“我那個胖嘟嘟的小侄孫呢？不會還沒睡醒……吧？”
    前麵的話帶著興味，還有些揶揄的意思，但說到最後一個字，林頭頭向來低沉磁性的聲音也禁不住呆了呆。
    客廳裏的景象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滿屋子都是各式各樣的衣服和行李箱，地上散亂的擺著兩種型號的鞋子、襪子、帽子、外衣外褲，沙發上堆著一堆黑白相間的內衣內褲，黑色多為承認規格，而白色卻都是可愛又招人眼球的Q版小動物造型，看著就有上去摸一把的衝動。
    離沙發稍遠一點的地板上橫橫豎豎疊放了足有上百款玩具，個個大小不一，形狀各異。
    林棲煌稍微觀察了一下，發現裏麵不但有變形金剛、遙控小汽車之類的普通玩意兒，還有造型逼真、手牽著手的木質小人偶，人偶同樣采用手工雕刻而成，眼耳口鼻惟妙惟肖，就連小一點的小人眉眼彎彎的快樂笑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可見雕刻之人技法之精湛。
    但是真正讓林棲煌呆掉的卻並非這對小木人，而是小木人旁邊，蹲坐在一堆衣服中間，扁著小嘴淚眼汪汪的林小七小盆友，以及他身邊那一坨金燦燦黃橙橙，看著就覺得非常可疑的螺旋狀黏糊物體。
    林棲煌抽了抽嘴角：“……這是？”
    刑七：“收拾行李，打算今天跟你一起回林家。”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整張臉都保持著麵無表情的麵癱樣，看起來就像一塊被冰封了萬年沒見過太陽的大冰塊。
    但隻要稍微仔細一點看，就不難發現，門主大人心裏其實還是頗有些憋悶的。
    ——能不憋悶嗎？
    他一大早起來給兒子做早飯洗衣服收拾行李，兒子卻跟在他屁股後麵，屁顛顛把他前腳才剛整理好的東西再次攪亂，全程都笑得像一朵迎春怒放的花兒，仿佛破壞自己親爹做事是一件多麼讓人興奮愉快的事情似的。
    這還不算，一歲大的小東西還特別不愛講衛生，總是說便便就便便，屢教不改。
    這不，不到一分鍾時間，他又將屋子弄得到處都被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氣味塞滿了。
    偏偏小家夥這回難得“聽話”的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沒有直接在地板上嗯嗯，而是自己動手，特意給自己建造了一個原創性的“便便寶地”。
    令人感到詫異又抓狂的是，那個很有抽象派風格的“便便寶地”，下麵墊著的全是刑七一個人的、且都沒穿過幾回的半新衣物，大件小件都有，卻不見半件林小七自己的東西，讓人不禁懷疑小東西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剛才在廚房裏無意間撇到的那一幕，刑七覺得自己似乎又有黑臉動怒的趨勢，忍不住繃緊了麵皮，惡狠狠的朝自家小包子瞪過去一眼。
    卻沒想，竟剛好與林小七投過來的視線對上了。
    四目相對，門主大人看見自家小包子扁著嘴巴嗚嗚咽咽，一雙含著熱淚的大眼睛水汪汪濕漉漉，裏麵充滿了可憐兮兮的求饒和認錯。
    林小七：“嗚嗚，粑粑，偶知道錯鳥，乃不要不理偶——”
    見老爹終於願意正視自己了，林小七立刻放開交疊著捂在鼻子上的雙手，改而豎起來抵在胸前做少女怕怕狀，同時瞪大了眼睛嘟起小嘴，怯生生的看著自家老爹，努力想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誠意和淒慘的現狀。
    ——小東西也被自己的便便臭到了，一度差點嘔吐出來，不得不捂鼻子自救。
    不過就算捂住了鼻子，小家夥肥嘟嘟的小臉上也依然能看到非常明顯的嫌棄表情，一對淺色稀疏的小眉毛皺的死緊，可見他確實很不喜歡某些從自己身體裏跑出來的東東。
    這會兒為了救自己的小屁股免於被揍，卻被迫犧牲了鼻子的福利，小東西覺得很不舒服，於是在淚眼汪汪的認錯之後，又擰著小眉毛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
    林小七：“便便好臭臭啊，偶的肚肚裏也是這麼臭臭咩？”那歪著腦袋滿臉不解、傻乎乎又憨態可掬的無辜小模樣，居然意外的惹人憐愛，也極易讓人軟下心腸，動不起怒來。
    刑七：“……”
    門主大人緊閉著嘴巴不願意開口，隻是一遍遍在心裏認真且嚴肅的告誡自己：這一次不能心軟，絕對不能心軟……這小鬼已經被自己寵壞了，如果再不給他點教訓，他都要蹦躂到自己腦袋上鬧騰翻滾了！
    等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刑七才眯起眼睛，嘴角故意扯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更加凶狠的瞪向自家小包子。
    小包子林小七瞅著自家老爹猙獰可怖的表情呆了呆：“粑粑……”他無意識喚出這個最熟悉也最常喚的稱呼，可是卻沒有得到該有的回應。
    林小七縮了縮脖子，一直含在眼睛裏打轉的淚水終於正式決堤了，一顆一顆成串的淚珠兒從眼角滾落，劃過臉頰，又在小東西肥肥肉肉的白嫩下巴上集合，最終化成無數更大的水滴，跌落地麵。
    他抽噎著哭哭啼啼，沒有平時的嚎啕架勢，卻更像是發自內心的真情流露，讓人忍不住想抱在懷裏好好哄上一哄。
    可是平時哄他的人，這一次卻毫無動作。
    林小七哭著哭著，忽然就捂著嘴巴打了一個嗝，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小家夥似乎真的被老爹嚇到了，連生理反應都出現了。
    但他老爹卻似乎完全沒看見一般，繼續凶神惡煞的瞪眼。
    漸漸地，林小七覺得自己這一次鐵定求饒無門了，老爹的臉色又那麼可怕……他嗝著嗝著，又突然一矮身，手腳並用，快速鑽到身下的衣服堆裏去了。
    因為衣服堆的不夠高，而林小七雖然還小，身高卻也有八十多厘米了。
    這麼蜷縮著爬進去，他毛茸茸長了兩個旋的腦袋是被遮住了，肉嘟嘟的小屁屁卻光杆司令似地留在了外麵，偶爾還左右晃蕩一下，似乎是受了打嗝的幹擾。
    半分鍾之後，林小七悶悶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衣服堆裏傳了出來：“嗚嗚，粑粑好可怕，粑粑不要寶寶了，寶寶怕怕——”
    刑七：“……”
    他全程觀看了小東西這一係列訓練有素、堅定利落的動作，覺得滿頭黑線的同時，又心生疼惜，連心裏那個需要經過重重暗示的決定也堅持不下去了。
    輕歎了口氣，他索性轉過視線眼不見為淨，讓小東西就那麼真真假假的哭一會兒。
    ——不管是心疼還是黑線，“教訓”已經開始了，刑七可不想浪費這一次機會。
    畢竟，下一次他很可能再也硬不下心腸將小東西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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