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殤站在池邊盯著水麵上的漣漪出神了許久。回想起早上學宮中父皇看向自己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神情，就有種自己被他一眼裏裏外外洞察無疑的感覺。事後，自己方察覺背後衣衫濕透。
    父皇知道了，或許，在自己還未踏入冷宮之時，他就洞悉了這一切。什麼也無法瞞過父皇……北宮殤想到此，攥緊了手，感受到指甲掐住皮肉的痛楚，可這小小的痛楚又怎麼及得上內心的不安和恐懼。
    一團柔柔軟軟的東西一下抱住了北宮殤的腿，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北宮殤彎下腰，用微笑掩飾掉先前臉上扭曲的表情，把孩子抱起，“想哥哥了？”
    孩子用清澈的眼神看著北宮殤，這樣的眸子在宮廷中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北宮殤依稀記得，曾幾何時，自己也有過這樣一雙眸子。
    北宮殤突然很想知道，這孩子眼中的清澈能在皇宮這個大染缸中保持多久。
    “嗯！”孩子送給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寶寶學會說謊了，明明是偷懶，不求上進！”北宮殤故意拉下臉。
    孩子笑著的笑臉一下塔拉下來，把小腦袋埋入北宮殤的懷中，隻聽得一個“嗡嗡”的聲音傳來：“不是偷懶，是真的想……”
    “那看到哥哥了，還不快去練字。”
    孩子在懷中扭了扭身子道：“不，哥哥教。”
    北宮殤無法，這孩子太黏自己，對旁人一概不理。抱著寶寶走回書房，北宮殤把著孩子的小手，一筆一劃教導著他學寫字。
    寶寶白嫩的手努力握緊毛筆，在北宮殤的引導下，寫得格外認真。北宮殤眼角餘光瞥見寶寶手上的環。
    此物在北宮殤照顧寶寶時就發現了。為寶寶洗澡時本想將其摘下，誰知竟像長在上麵似的，這環硬是沒有取下。更奇的是，這環非玉非金，也不知是何物所成，火紅通體，摸上去竟有暖意，又並非是那暖玉。想來，或許是那宮妃遺物罷，可這等奇物會是個宮妃擁有的起的嗎？
    練了半個時辰的字，看到寶寶累了，北宮殤也不勉強他，打算讓他去休息會兒，誰知，寶寶從書案上拿過一本書。
    北宮殤一看，這不是前幾天自己翻閱的【說苑】嗎？
    寶寶把書翻得“嘩嘩”作響，最後指著一頁，“哥哥，講。”
    北宮殤好奇了，這麼小的孩子認字還沒幾天，會看的懂這麼晦澀難懂的書？？？
    “寶寶認得這些字？也看的懂？”
    孩子嘟著嘴：“好像有點……”
    自己隻教了他簡單的幾個字，寶寶怎會……？？？莫非是那宮妃教的？也許吧。但寶寶小小年紀知道這麼多字，弄不好是個神童。
    想明白這些，北宮殤看起寶寶指著的那頁，原來是【說苑卷第十一善說】，說的是莊辛給襄成君講的一個鄂君子的故事：
    有一天，鄂君子坐在一條富麗堂皇的刻有青鳥的遊船上，聽見一位掌管船楫的越國人在擁槳歌唱。歌聲委婉動聽，鄂君子很受感動，但就是聽不懂他在唱些什麼。於是鄂君子招來了一位翻譯，讓他將劃船人的歌詞翻譯成楚國話。那翻譯聽著越國人的歌聲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那位鄂君子聽明白歌詞的意思後，立即走上前，擁抱了那位劃船人，並把繡花被蓋到那人身上。
    “寶寶哪裏不懂？”
    “這兒。”寶寶指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的句子。
    北宮殤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寶寶還這麼小……“等你長大了，或許你就知道了。”
    “長大？”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這句話，或許這個孩子馬上就會懂，或許他一輩子都不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