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月下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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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皎潔的月光灑了下來,把周圍的樹木覆上一片銀裝,樹叢間的蟬鳴聲不絕縷耳,微風中帶著幾縷花香,如此這般的景色,竟有些許的詩意。好一個江清月近人。
祈凰和百裏縉彥坐在後院的一石桌凳上,正方形的石桌上擺著一碟糯米的白糕,一盤洗淨的葡萄,一個白色長角瓷瓶,裏麵裝著滿滿的一壺酒。
天色已經很晚了,想必祈鳳已經睡下了,祈凰和百裏縉彥便沒有再去找她。這翰文山莊風景甚是幽靜,兩人坐在月光下閑聊,東拉西扯,聊的話題也不過隻是些,花草,藥引而已。借著這淡淡的月色,似乎讓人的心境都平和了些。
百裏縉彥抿了一口酒,"聽說醫仙毒聖一直隱居在鳳凰山?”
"恩,我們小時候就在那裏了,從未離開,不過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實在兩位師傅在出道之前,他們就一直在鳳凰山了,那時還是他們的師傅教他們武功呢。”
"這樣啊。怪不得江湖人對他們以前的事情了解甚少,我父親也是碰巧和醫仙有些交集。說起來,我父親和令母還有過一麵之緣呢,令母的毒可真是厲害呢,雖不及毒聖的奇特,可是令母所用的蠱卻相當了得。如果沒記錯的話,令母是苗疆女子吧?”
聞言,祈凰一頓,牽強的笑了笑,握著酒杯的手有點僵硬,"這個,嗬嗬,我還真不知道呢。”
"恩?"百裏縉彥微愣,不太明白祈凰的意思,"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啊?"怎麼會有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母親的?
祈凰低著頭搖著杯中的酒,酒在杯中一晃一晃的,碰到杯壁又落下來,明明差不多與酒杯齊口的酒水,可就是不管祈凰怎麼搖晃,就是一滴也沒有濺出來。祈凰笑笑,似乎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注入太多內力了呢,"父親和母親過世之後我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後很多事就都記不大清了。所以,對父母,我,不是很了解,祈鳳倒是一直都記得很清楚,隻是,她從來都不肯告訴我,似乎是因為父母是被仇殺的,太過悲慘,她,從不向我提起,我又想不起來。嗬嗬~~很好笑吧,連自己的父母都記不住。”
祈凰低著頭,一臉的落寞,長長的睫毛在眼簾下投射出一片陰影,雖看不見眼眸,卻不難猜出此刻那裏麵的悲傷。
"對不起,我不該觸及你的傷心事的。"百裏縉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眉心蹙起,著急內疚統統寫在臉上。
祈凰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傷心麼?是的,有些感情是永遠都無法抹去的悲哀,即使沒有了記憶,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依然是存在的,隻是還是想記起呢,明明應該記得的,明明祈鳳也都記得的,為什麼偏偏自己忘了那麼重要的事呢?有時候總有一種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覺,到底有多殘酷才會讓人忘記?其實祈凰又怎麼會不知道,祈鳳一味的避開自己,不讓自己去了解過去是想保護自己吧,祈鳳是想獨自一人去報仇的吧。隻是不放心留下自己一人,所以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祈鳳啊祈鳳,一直為著自己著想的祈鳳。
"縉彥兄你不必內疚,父母雖過世得早,但一直有師傅、小師傅照顧我,還有祈鳳,如今又遇到了縉彥兄,祈凰覺得很好了。"淡淡的笑掛在嘴邊,百裏縉彥卻深知這笑有多勉強,本還想再說點什麼,卻看見祈凰幽幽的望著遠處,月光反射在那細長的眼中忽明忽暗,聲音深邃沉靜,還帶有點小孩子的開心,喃喃低語,也不知道是在說給百裏縉彥聽還是再自言自語。
"其實祈鳳帶我很好,你別看她平日裏凶巴巴的,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她不過是在保護自己罷了,爹娘過世的時候,祈鳳和我一直都在他們身邊,就那樣看著他們慘死,我忘了,也算解脫了,可祈鳳沒忘,那種鑽心的恨意一直都陪伴著她,若不是小師傅堅決不告訴我們仇人的事情,若不是母親臨終前告訴師傅讓我們不得尋仇,祈鳳可能早就下山了吧。”
頓了頓,不經意間嘴角向上微微彎起,"其實祈鳳是個很善良的人呢,在她的心底,她一直都是,隻是平日裏隱藏的太深了而已。她常常會乘著別人不注意,偷送銀兩給那些家世淒涼的窮人。也會為了半路上遇到的被山賊抓走了女兒的老漢而專門倒轉路去幫他把女兒救出來。記得有一次恰巧遇到個不幸落水的小孩,祈鳳連想都沒想就跟著跳了下去,在孩子的母親來道謝的時候,又故意冷淡的轉身就走,隻悄悄的躲在牆角看他們母子相擁的幸福神情,再假裝冷漠。從小便是這樣,什麼事都是她擋著,一直以來她都把我護在身後,隻因為她說她是姐姐,嗬嗬~~姐姐麼?隻不過比我早出生那麼一會兒罷了。很多事,她以為我不知道,可是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我了解她也正如她了解我,很多事她總以為瞞過我了,卻不知我什麼都知道。”
祈凰端起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也不知是情景,仰或是天氣,還是喝多了點。祈凰竟覺得有些悲涼,發自內心的傷感之情,有多少年沒有這種感覺了?祈凰記不清了,隻知道自從發現很多事情都是祈鳳一人承擔時就發誓再不會讓她擔心,不再會出現悲哀,心酸的感覺。所以,一直以來把自己掩飾的極好,對任何事裝作滿不在乎,淡泊,沉默,冷淡,久而久之,那種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的態度便不是裝出來的了,已經形成了根本,已經深入了人心。隻對自己在乎的人事關注,其他的一律忽視,而祈鳳,便是自己最珍貴的那個重要了吧。
"記得小時候,她明明很喜歡吃甜食,卻因為我也喜歡,所以總是裝作討厭的樣子,把糖果全丟給我。當初拜師的時候,明明她自己也是喜歡醫藥的,卻在發現我也喜歡的時候立馬退出了。在江湖中她也總是把惡名讓自己背著,明明好多次解開那些中毒者的是她,她卻偏偏報上的是我的名字,明明論武功我比她略勝一籌,卻每每在陷入險境時,總把強勁的對手留給自己。其實,這些、、、、、、這些、、、、、、這些、、、、、、我全部都知道統統都明了。可是不能說,也不能拒絕她,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祈鳳從小好強,除了接受,我真不知道改怎樣讓她安心了。”
百裏縉彥抬頭看了看月亮,依舊如此明亮,一塵不染的樣子,"或許,祈鳳她並不想讓你知道,她隻想照顧你,護著你,隻要你好,她就滿足了。一生有如此愛你的姐姐,可謂有幸啊。”
祈凰抿唇一笑,有些慘淡,"我怎會不知道她視我為生命,隻是我也想保護她,照顧她,她是我姐姐啊,我唯一的親人,血濃於水,化不開,剪不斷。我有多愛她,多感激她,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百裏縉彥一時語塞,無言以對,其實祈鳳的所作所為是可以理解的,父母早逝,隻剩下了相依為命的弟弟,全身心都用在了弟弟身上,就算讓她以自己的性命換取弟弟的,她也是願意的吧,如此愛憐,如此珍視,隻是她不曾想過,祈凰為了她也是願意付出生命的,如果祈凰失去她會有多麼傷心。
祈凰突然抬起頭,目光如水,溫存流轉,"其實,隻要祈鳳開心就好了。”
百裏縉彥一愣,隨即也笑了。
石桌後的小樹叢中,一雙鳳眼波光淩淩,遠處的光反照在眼中,一跳一跳的,眼角向上翹起攢著點點淚珠。祈鳳已經來了大半天了,本來是想詢問一下聞薊的病已治什麼時候離開的事,卻看見祈凰和百裏縉彥在石桌閑聊,似乎很談得來的摸樣。
其實對於百裏縉彥這個人祈鳳也是打心底喜歡的,倒也是個可交之人,再加上百裏縉彥的父親與小師傅的交情,這人算起來也可信的很。本想悄悄走出去戲弄他們一番,卻在聽到祈凰的話時生生愣住了。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一直以來因為怕祈凰受到父母過世的影響,怕他沒有得到小孩本應該有的父母的關愛,所以祈鳳總是加倍的對祈凰好,雖然兩位師傅對自己和祈凰勝如父母,但是祈鳳還是覺得不夠不夠不夠。平日裏雖然總愛戲弄他,可是在那些滿不在乎的小玩笑裏包含了多少姐姐對弟弟的愛?
祈鳳深切記得父母死時的悲慘,所以一直小心的避免不讓祈凰受到傷害。一直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卻在聽到弟弟的那些話時恍然大悟,原來,祈凰,早已長大了。
祈鳳笑了,笑得很開心,與往常的尖銳、狡黠全然不同,是那種真摯的笑,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洋溢著淡淡的溫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癡癡的看著祈凰的側臉,祈鳳覺得一切都值了,凰兒,姐姐發誓,決不讓你受到傷害。
轉身,離開,輕巧的讓人沒有察覺,似乎那抹紅影從未出現過。
翰文山莊外,一人影聳立在風中,精銳的眼眸掃過那燈火糜爛的屋子,臉上落出譏嘲,恍然間,人影便消失在夜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