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灰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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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拾雨默默地翻閱著導師明鑒留下來的古老的書,沒翻過一頁都如同時光在他麵前發出的沉重的歎息。隨著他偶爾低頭的動作,額頭上淺銀色的頭發會散落下來,在眼前輕輕地搖晃。英拾雨抬眸淡淡地注視著,忽然想起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人也有著這樣的發色。
不過那個人離開很久了,明鑒死後他就再沒回來過。想起那個人不可一世傲然離開的背影,英拾雨感到心中一陣沸騰,眼神變得淩厲充滿殺氣。
清時來到這個世界如同在汪洋大海裏卷起的驚天波瀾,用一種看不見的影響力在迅速波及整個“逝界”。
“逝界”是由天、地、人三方構成框架,分別由天之安魂部、地之獄使廳和人之靈管局在維持這秩序。三方各自的領袖是這個“逝界”的象征,他們本身的存在就如同這個“逝界”的曆史一樣漫長和神秘。帶著這個“逝界”所有的偉大和不可思議作為神存在著。
星塵在獄使廳接到了地之領袖親自下達的任務,很簡短卻十分冷酷的一句話:尋找清時。而後麵跟著觸目驚心的一個紅字——殺!
這是一條密令,整個獄使廳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漆黑森嚴的獄使廳大廳回蕩著星塵冰涼的腳步回聲,周圍其他獄使紛紛噤聲回避,用一種既無比畏懼又無上崇敬的眼神偷偷注視著這個冰涼的夜晚一樣無比接近於神的人。
同樣身為獄使,但星塵卻是極其極端特殊的存在,永遠孤獨而冷漠地生存在獄使廳這個無比浩大的神職空間。
星塵突然停下腳步,頭發在漆黑色的環境裏顯現出白銀一樣的色澤。黑色交織著鮮紅刻紋的“地獄崇聖門”在他麵前打開,周圍人默默地注視著他走進去,傲然的身影同崇聖門一起消失,所有人都在心中揣測,這次即將發生的會是怎樣的動蕩……
清時來到“逝界”經曆克葉痕的攻擊之後接著麵對的就是來自靈管局的威脅。當成群的追蹤紙鳥和機器衛兵從前後左右包圍過來時,宇見和蘭一樣不知所措。他們剛剛到達清時身邊,結果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種混亂的場麵。
特殊製造的鋼鐵手銬哢的一聲鎖到手上,清時被沉重的質量墜得腰向下一彎。
衛兵和紙鳥是靈管局最常用的基層行動力,一群沒有感情的純粹的機器,辦事效率很高而且易於控製。
岩蒼坐在靈管局的辦公室裏通過紙鳥傳送回來的圖像觀察著清時,深邃的灰藍色雙眼微微眯起,表現出他對清時身份的難以置信:這樣一個看上去又年輕又單薄的孩子會是時隔一百年炎魔重新選擇的繼承人?!
岩蒼仰頭靠在椅背上,左手握拳煩惱地抵住眉心。
人之領袖親自向他下達了密令:尋找清時。殺!這是有史以來領袖向他下達的第一條殺人的命令,因為神是從不輕易殺生的。但是岩蒼想不通,如果清時真的是炎魔的繼承人,那區區的一個殺字就真的能解決這一切?岩蒼忍不住皺眉,依然料到事情絕不會結束的如此簡單。他開始感覺到心神不寧,整個人仿佛又置身於百年前滅頂的巨大災難之中……這個表麵上一片平和的世界能夠再一次承受一百年前那樣的災難衝擊嗎?岩蒼無從預知,隻能一再無奈地歎息……
清時被鎖上了手銬,腦海裏輕易地聯想到了一個即將接受審判的犯人形象,他雙手一握,無地自容地想閉上眼睛。蘭和宇見被衛兵攔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能感覺到他們兩個不安而焦慮的視線以及他們因為無能為力而用力周期的眉頭。
但是現在清時沒辦法回應他們兩個的擔心,甚至拿不出勇氣看他們一眼。他微微側身斜對著他們,蒼白的雙手握成拳並且竭力地想要將銬著手銬的手腕收進袖子裏。他想藏起來。
白色的“人之崇聖門”在清時麵前打開,衛兵推搡著清時走進去。這時宇見更加的慌張起來,因為過了這扇門就是靈管局的世界,他們這樣普通的人魂是觸及不到那個接近神職的空間的。
“清時!”宇見忍不住在背後大喊,“不要怕,我和蘭會想辦法的,不會讓你有事的。我們會有希望的。”
清時背對著他,點了點頭:“嗯。你們也要好好保護自己……無論做什麼,別勉強自己。”其實心裏實際上是希望叫他們別再插手,他連累他們夠多了。但是這樣的話說不出口,因為他們明顯還抱著希望,他不能把這點希望也打碎了。
在通過崇聖門的時候清時恍惚地昏了過去。他畢竟還是人類的肉體,既不是靈也不是神,初次穿過不同空間時身體還是會受不了。他在模糊的夢境裏兜兜轉轉了不知多久之後終於慢慢地行了過來。微微睜開眼睛,人正側躺在冰涼的金屬質感的地麵上。視線所及之處都是一片泛著銀灰色金屬冷光的牆麵,沒有門,也沒有窗戶。這個空間裏並沒有光源,但是卻奇異地自己保持著光亮。
清時慢慢挪動著手腳坐起來,挪到角落裏背靠著牆壁微微喘息。頭還是痛,要被從裏麵錯開一樣。他仰頭望著冷冰冰的頭頂,耳邊隻能聽到自己微微的呼吸聲。世界安靜的像墳墓,而他仿佛就是活著被困在棺木中,為世界所拋棄了的人。
就這麼看似平靜地獨坐了一會,周圍漸漸傳來了動靜。清時閉了閉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中透露著疲憊。從頭到尾一連串的事情中有沒有一個暫停的開關可以按一下?他覺得累,喘不過氣。
四名穿著黑色風衣的人打開空間走了進來,麵無表情一片森然。清時被他們拉起來,穿過一道一道森嚴曲折的回廊到達審訊室。一路上清時看不到多餘的東西,觸目都是金屬光感的牆壁。偶爾遇到一兩批穿著同樣風衣的人迎麵走過來,但是這些人相互之間仿佛根本看不見,彼此冷漠而安靜。森然而靜默的灰色世界。
清時被安置在一張椅子上,扶手之間橫亙著厚重的鋼板。岩蒼坐在他對麵的辦公桌後,一雙深邃的雙眼帶著探究的意味冷冷地打量著麵前的少年。清時垂著眼簾沉默,他知道對麵的人會先開口。對麵傳來一聲冷笑,然後清時聽見了岩蒼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為什麼妖魔鬼怪總是長著一張天使的臉?”清時抿著嘴不出聲,手卻用力地握緊。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低聲地問:“你們,到底想怎樣?”語氣很竭力的保持著平靜,但尾音裏微微抖動暴露了他心裏麵的情緒。他始終低著頭,雙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總不自覺的用力抓緊。
岩蒼默默地注視著清時,眉頭突然皺起來:“想怎樣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是你到底想怎樣!?”他踱步到清時麵前站定,眼睛裏閃爍著冷光。突然他一掌將清時抵在椅背上,心裏麵克製的怒火一下子湧上來。“炎魔都被你弄出來了,你到底想怎樣?想毀了世界嗎?”聲音大的近乎咆哮,周圍的牆壁發出一陣刺耳的回音。
清時默不作聲的,低著頭沒有反應。隻有頭上散落下來的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灰影,顯得黯然。岩蒼在這一刻沒由來地心軟了一下。隔著薄薄的衣服,他能感覺到手掌下這個十七歲少年心髒的跳動。輕微的,緩慢的,被愧疚和自責壓迫者,微弱地維持著他的生命。
片刻之後清時緩緩抬起了頭,琥珀色的眼睛裏空茫茫的一片。“如果我回答不知道,會有人相信麼?”
岩蒼怔了一下,慢慢鬆開壓著清時胸膛的手。
沒有岩蒼的壓製,清時整個身體崩潰一般跨下來,弓著背伏在鋼板上。他雙手握成拳,用手腕地主雙眼,肩膀突然劇烈地一顫。“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不記得……我隻看到火焰從身上湧出來,蘭和宇見離我那麼近……我不想他們有事可我救不了他們。我知道那火焰從我身上來,可我控製不了。我越想救他們,火焰就湧的越高。”清時放下雙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我試著用這雙手救他們,可是所有我碰到的東西都會著火……我就站在他們身邊,那麼近,就那麼看著……看著我的好朋友,還有那麼多的人……看著他們,在我麵前全都變成灰。”說完這些話他無力地垂下雙手,眼睛裏也茫漠地變成了灰的顏色。
眼睛所見過的場麵遠比這幾句話描述的場麵更加慘烈,連同整顆心都仿佛一同隨著那場大火燒成了灰。當時的火焰明明攀附在自己身上,可偏偏隻有自己不受到火焰的傷害。如果當時連同自己一起被燒成灰該多好?……清時低著頭,心髒傳來的疼痛像海潮一樣一波一波泛濫。
岩蒼臉上沒有表現出情緒,隻是一言不發的注視著眼前看上去痛苦的要死的少年。他站在清時麵前一動不動,灰藍色的眼睛突然淩烈的泛出冷光:“清時,如果你覺得我那麼好騙,那你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