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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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時並不覺得自己現在還能做到其他的什麼,隻有一個渺茫而虛幻的聲音在腦海中輕輕地抓住他。他覺得疲憊,覺得一切突然都變得可以無所謂了。他自己的思想明明被什麼遮住了,可是已經沒有力氣去找,隻是安安靜靜地放任私思想被牽引向一個幽深黑暗的地方隨波而去……
“你這樣就放棄了?”
遙遠淡漠的聲音突然像一陣風一樣從身後掃過來,在腦海裏激起一陣轟鳴。清時猛的清醒過來,看著麵前的火焰像是觸電般抽回了手。他轉過身,看到看到麵前有人影隔著火焰在看他。
那個人再次開口:“我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但我一直在找你。”
那個人走過來,欣長的身影隔著火焰看起來異常虛幻和飄忽不定。他看上去甚至不像是一個人,而更像是一縷空氣,即使站的再近也永遠不能靠近。他站在火焰之前,突然向著火焰的帷幕抬起了手。
清時一驚,大叫:“別碰!你會受傷的!”他不想再連累任何人受傷,哪怕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然而那個人隔著火焰看了他一眼輕輕地應道:“我不會有事。”修長卻蒼白的一雙手伸進火焰之中,然後向兩邊打開。清時震驚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人像撥開一道簾子一樣不可思議地撥開了火焰。他的臉顯現出來,銀灰色的頭發之下,一雙同樣銀灰色的雙眼。他看著清時,眼睛像是隔著霧,一如雪山頂上遙不可及的寂靜的冰雪。原本熾烈的火焰突然冷卻下去,在他的雙手之下漸漸平息。清時看見他對自己說話:“我是——”腦海中瞬間湧現一陣蜂鳴,伴隨著撕裂式的劇痛。清時皺眉按住頭,隻能看見那個人的嘴唇在動卻聽不到聲音。
清時感到炎魔害怕眼前這個人,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希望被清時知道。眼前忽然變得混亂,洶湧著閃過無數紛亂的畫麵。那是完全陌生的陌生的地方、人物和事情,仿佛是正在偷窺著另一個人毫不相幹的世界。但唯一認得的是眼前這個人淡漠的臉。清時恍惚了一下,似乎知道這是那個人的記憶湧進來自己的腦海。
“炎魔暴動的力量我已經暫時幫你壓製下去了,但是以後的路……還是要靠你自己走。”
清時一陣暈眩,恍惚裏聽到那個人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他感到自己在墜落,急速朝著一個未知的地方逼近……
當感覺到周圍有昏暗的光感傳來時,清時整個身體轟然著地。他平躺在潮濕陰冷的地麵上,呼吸急促胸腔中起伏不斷。眩暈和窒息的感覺依然糾纏著,清時掙紮著慢慢坐起來。剛剛經曆的一切像一場驚悸虛幻的夢,到現在還遺留著驚心動魄的震撼感。如果剛剛沒有那個人出現的話自己會怎麼樣?會真的死吧?……腦海裏像是湧進來濃重的煙霧,思想混亂整個頭部一陣陣地絞痛。
清時在陰沉的昏暗中站起來,在周圍是成片森森的磚牆巷道。爬滿了青黑色苔蘚的牆壁曲曲折折地延伸,向著更深的黑暗裏消弭而去。而身邊漂浮著更加凝重潮濕的黑色霧氣,像一團團異型的生物窺伺在暗處。
過了片刻,周圍隱約聽到有什麼人正在漸漸地圍攏過來,似乎不止一個人,腳步踏在地磚上傳來濕噠噠的回音。森然的感覺從四周密密麻麻地包圍上來,清時抬著頭,看從黑暗盡頭衍生出來的磚牆之中走出來層層疊疊的人影。他看不清他們的臉,黑漆漆的麵孔隻如同被夜色蛀蝕了的空洞。
清時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想要同這些人拉開距離。但結果後背被人大力一推。清時踉蹌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住。
“你叫什麼?”從背後傳來一聲陰冷的詢問聲,像是這個夜晚裏突然刮過的一陣冷風。清時繃直後背,看著周圍的這些人。“我叫清時。”對方逼近一步,高大而具有危險性氣息的身軀自黑暗中凸現出來,繼續問道:“哪個清時?被炎魔選中的那個清時?”清時怔了一下,皺眉看著眼前這個人同時攥緊了了雙手。“不回答就算是默認了,清時?”
人群中隱隱傳來一陣騷動其中夾雜著驚訝、憤怒詫異甚至是殺氣,一係列複雜的情緒在人群裏升騰起來,並且快速地發酵升溫。清時感到局促,用盡可能平靜的臉看著周圍的人。
問話的人舉起一隻手,示意讓人群安靜下來。他上前一步,近距離地逼視著清時。“你……知不知道自己幹過什麼?”
清時握拳看著那個人,強忍著心裏的慌亂。這個時候他偽裝出來的鎮定開始慢慢崩潰,皺著清秀的眉宇不肯說話。在這些人的身上,他可以看出同開始看到蘭時那麼相似的情緒,像一簇簇燃燒著的憤怒的火源。過了很久,他壓著呼吸低聲地問:“你們怎麼會知道我的事情?”
“哦,看來你還無知的很啊。”地方突然冷冷地笑了一聲,走過來猛然攥起清時衣領,怒氣淩然:“你知不知道你所招來的是什麼?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都已經為之震動?你知不知道一百年前我們犧牲多少代價才將那東西鎮壓回去?!而你!——居然這麼輕易就毀了一百年來的平靜!”那個人異常地憤怒,甩手將清時扔向一側的牆壁。
清時後被撞牆,整個腦子轟鳴一身,眼前幾乎黑下去。他用手撐著牆壁,勉強站直身體。宇見和蘭還不知道在哪裏,他要去找他們。“我不知道怎麼到的這個地方,但是現在我要走,請讓開。”
“抱歉,這裏已經沒有你能走了路了。”那個人冷漠的麵孔低低的靠近清時,同時抓住他的胸口猛然摔向地麵。“也許你可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邪惡,也許你可能會有些無辜,也許你可能還很茫然,不過很抱歉,我不能放過你。”
在著地的一瞬間,清時突然舉得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很凶惡,倒是自己逼得別人不得不做壞人了。他突然想到了宇見和蘭,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在哪裏,是不是正擔心著他並且茫然無措地四處找他。他想到在蘭的家裏,隔著火焰,宇見對他說的那句:沒關係,我相信你。
後被像被什麼碾過一樣,整個人都覺得快要散成無數的碎片。清時仰麵躺在地上,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試著爬起來,可是手背撐著地麵幾乎拿不出力氣。於是他看著潮濕的地麵在想:宇見和蘭才不會想找他吧,他們也不用擔心他。誰都可以被人關心,但是就隻有他不行……
清時手臂一鬆,整個人頹然地倒在地麵上。
他半睜著眼睛默默地看著現在眼前的這個世界。這裏是同以前生活過的完全不同的人死後生活的地方。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陰森恐怖,反而他感到熟悉,好像他天生就該葬送在這樣一個地方……
清時貼著地麵仰躺著,感受著身下潮濕地麵粘膩的觸感。那些很冷的濕氣從地下很深的泥土裏泛上來,經過歲月沉積下來的屍骸、陰森的白骨和腐朽的靈魂一路上湧,最後變成一張透明的網蓋下來,接著開始收緊,慢慢的往下拉。
他閉上眼睛,也許再過片刻他就會成為泥土裏堆積的一部分從此安息在此處。所有的憂鬱和難堪突然在這一刻打住,它們會隨著生命的消失被時光打包,然後被丟進一個漆黑無底的洞裏永久塵封起來。不會有人記起他,沒有人回憶他。他可以像從來沒有出生過一樣安穩地沉寂於死後的漆黑裏。沒有人想念他。沒有人怪罪他。
逃避是一張自我安慰和保護的毯,我們埋頭於其中不管外麵是風是雨還是水與火。
地麵開始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犀利的一層薄冰從那個人的腳下一路蔓延。那個人走到清時身邊站定,那些冰層便如同有生命一樣爬上來沿著清時的手腳的頸部環成堅硬的枷鎖。
清時閉著眼睛不聲不響,平靜的臉上帶著一種如歸般寂寞又安心的表情。他想不到現在還可以做什麼,好像有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的思想全部都包圍起來,而他安於這種頹廢的平靜。
尖銳冰棘蜿蜒著纏上頸部,然後卡的一聲收緊。清時本能地皺眉,感到刺骨的森寒和火燒般的窒息同時湧上來。他在恍惚裏微弱地睜開雙眼,看到那個人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陰冷的一雙眼睛裏帶著對他的惻隱之心。
“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喜歡殺人。”那個人低聲地對他說,“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是辦法。我覺得,你也不想再傷害其他更多的人吧?……喂,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啊。”那個人輕輕張開手,中指向下一探。
所有勒住手腳和頸部的冰棘如同突然收到了命令,開始如同纏住了獵物的蟒蛇一樣劇烈收緊。
清時眼前一片漆黑,腦海中轟鳴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