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等我。”
    腦海裏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此時客廳已經一片黑暗，黎央任由時間流逝，抵著門板的後背竟有些僵直。而沒有穿鞋子的腳，早已經一陣冰涼。
    漆黑的房間裏，唯一的光亮就是黎央清澈的眼眸，安靜地望著黑暗深處，仿佛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動搖分毫，明知道等待會讓時間變得漫長，而他卻因為穆澈祁的一句話而等到現在。肚子裏發出讓人尷尬的聲響，他仍然不為所動。
    深秋的夜晚、涼意非常濃鬱，半開的落地窗，灌進陣陣冷風。也許是昂著頭的姿勢讓他覺得累，黎央終於收回視線，將腦袋埋在雙膝間。思念瘋狂地蔓延，伴隨著白天裏他刻意忽略的一聲聲指責。一無所有這個詞對於黎央而言並不可怕，因為他還有穆澈祁。想著想著嘴角便勾起一抹脆弱的微笑。
    這時候厚重的門板被輕輕地叩響，在安靜的空間裏異常突匹。
    顯然站起來的時候動作太猛烈，蹲得太久腳部的麻痹異常清晰地叫囂，轉念一想，門外那個人可能是他！便顧不上疼痛，努力地站穩然後使勁拉開木門。
    麵對麵的兩人臉上都是難掩的驚訝。
    黎央是因為來人，而來人則是因為黎央的狼狽。
    “不邀我進去坐坐嗎？”跟黎央不同，南宮安夙縱使心裏再著急也能掩飾得好好的，顯然這是在南宮家多年練就的本領。“黎老師？”將黎央失落的表情盡收眼底，南宮安夙不動聲色地推開門，不請而進。
    “啪”的一聲，南宮安夙摸索著門邊的按鈕，房間瞬間燈火通明。
    入眼的是整潔得透亮的地板以及簡單而不乏和諧感的家具。跟黎央此時的狼狽顯得非常不搭。南宮安夙徑自地走向沙發，優雅地翹起二郎腿。
    黎央愣愣地看著南宮安夙，房間裏安靜得隻能聽見一聲聲饑餓的叫囂。
    背對著黎央，南宮安夙撥通了一串號碼，然後輕聲細語。
    “你為什麼會來？”終究是黎央打破了沉默，畢竟對於南宮安夙，他並不熟悉，而每一次見麵，幾乎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厭惡。所以他想不明白，南宮安夙有什麼理由出現在這裏，看到如此狼狽的自己。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個想法：如果來人是安岑的話，那該多好！
    漸漸地黎央明白了南宮安夙到來的目的。
    歎了歎氣，仿佛為了向南宮安夙證實自己所說的話，他將臥室的燈打開，讓人能夠一眼看清裏麵的一切。而南宮安夙則默默地跟在黎央的身後，從臥室到浴室，再繞回到客廳的陽台。“安岑沒有來這裏。”
    兩人麵對麵而坐。跟黎央的疲憊比起來，南宮安夙顯得精神很多，尤其是不久前還在家中喝了紅酒，現在正是酒精揮發的時刻，俊美的臉龐紅潤著。
    “黎老師，你應該知道我討厭你吧。”南宮安夙頓了頓，“想知道原因嗎？”青年的笑意比這深秋的夜風還要冷。
    注視著地板的黎央終於抬頭看著眼前——陌生的學生。料不到南宮安夙會這麼直接，所以他的表情略微顯出錯愕。並不急著接話，兩人間再次陷入了沉默。
    許久沒有響起的門鈴，引起了黎央的注意；但是作為客人的南宮安夙卻早他一步走向大門，不一會兒南宮安夙便走回了客廳。手中多了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袋子。
    半跪在茶幾前，南宮安夙將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隻見幾盤小菜還有白米飯用透明的塑料盤子裝著，蓋子上甚至染上一層白霧。揭開蓋子，那飯菜特有的香味便飄散在空中。
    “黎老師，你應該還沒有吃晚飯吧，陪我吃點，好嗎？”雖然南宮安夙並不餓，但是這樣的邀請方式，對於並不熟絡的兩人而言是最為合適的。
    雖然饑餓感還在不停地叫嚷，眼前的菜肴看起來也非常吸引，但是黎央根本就沒有要仔細品嚐的心思，滿心隻想著那個遠在別座城市的穆澈祁，根本就沒有任何食欲。
    沒等黎央回答，南宮安夙便徑自執起碗筷吃了起來。客廳裏再次陷入寧靜，隻聽見南宮安夙那優雅的咀嚼聲。
    “剛開始的時候，我確實很討厭黎老師。”南宮安夙若無其事地說著，語氣仿佛像在談論天氣般輕鬆，“但是漸漸地已經不討厭了。”說完便放下碗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潔白的紙張，上麵有著龍飛鳳舞的一行字。
    黎央不解地看著南宮安夙。
    “這是澈祁的地址，你不想去找他嗎？”南宮安夙用眼神指了指黎央跟前的塑料飯碗，“不吃飽的話，怎麼連夜趕過去？”雖然隻是簡單的幾句話但是對於剛剛接受過批鬥的黎央而言，無疑像暖流，緩緩地注入黎央的心裏。
    直到南宮安夙離開，黎央還眼眶發熱地盯著眼前的紙張。
    不顧形象地奔跑、黎央揮手攔截了一輛計程車，剛坐上後座便報上地址。
    “這個地方？”司機驚訝地回過頭，“車程需要四個小時，您確定要去嗎？”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去到紙上的那個地址起碼要到淩晨，而且夜晚的路況並不那麼理想，司機猶豫了。
    “拜托你！雙倍價錢，三倍價錢都沒問題，我現在就要去！”瘋狂的思念在黑暗中沉澱了許久，終於迎來爆發的時刻，現在的他迫切地想見到那個不久前才對自己說了：“等我。”的青年。
    猶豫了一會兒，司機發動了車子。計程車開上平穩的高速公路，在小區旁邊停靠的一輛轎車終於亮起了燈光，車廂裏的南宮安夙一臉陰鬱，安岑不在黎央這裏，能在哪裏呢？
    四個小時的車程所導致的疲憊伴隨饑餓讓黎央再也承受不住困意的誘惑，靠著背墊沉沉地睡去。
    “先生、先生。”車內的燈光是暗黃的色係，所以即使是剛睜開眼睛也不會刺眼。
    黎央揉了揉因為長時間同一姿勢造成的麻痹，睡眼朦朧地看著眼前的司機。
    “先生，已經到了。”順著司機的聲音，黎央透過車窗看著外麵的來往的車流，雖然已經是淩晨，但是對不亞於F市的這座城市而言，夜晚的喧鬧並不遜色於白晝。
    眼前是南宮安夙所說的那個酒店，一想到穆澈祁就在這裏，心裏便一陣激動。黎央顫抖著掏出身上的錢，慌亂地塞給司機。明明一直很安靜的人卻在這個時候變了個樣，司機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位出手大方的乘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念及夜已經深，還要趕著回程的司機並沒有多作詢問。
    任由黎央定定地站在豪華的酒店跟前。
    身上的錢僅僅夠支付那高出很多倍的車費，這讓黎央躊躇在大門前。裝潢典雅高貴的豪華酒店，也許保安在見到身穿布滿褶皺襯衣的黎央就會將他趕出來，而手機早已經因為自己的慌亂而留在家裏，現在的他可謂是身無分文。
    也許該先給穆澈祁電話，活了三十一年，最彷徨無助的莫過於今天！被學生陷害強奸，失去了工作，然後站在這個陌生的街頭。而在這座高樓的某一處有著最能讓自己依賴的人，但是連身份證都沒有帶在身上的他顯然失去了進入這酒店的唯一憑證。
    漂亮的臉頰染上了幾抹風塵仆仆，頗有幾分滄桑的韻味。
    心中強烈的欲望在呐喊，抿了抿幹裂的嘴唇，黎央趁著前台小姐轉身的瞬間衝向那同樣華麗的電梯。
    電梯門打開，很可惜在黎央按下按鈕的那一霎那，前台小姐恰巧回身，作為豪華酒店的前台小姐，察言觀色的能力自然是到家，而她一眼便看出了黎央身上的狼狽，跟他們這酒店客人格格不入的衣著，又是處於深夜時分，警惕的她當機立斷地按下電鈴。
    各樓層的保安紛紛堵在電梯口，黎央的手心冒著汗，他不停地按著關閉的按鈕，“叮”的一聲，終於在他所希望的樓層停了下來，但他顯然低估了這座酒店的構造。
    統一的華貴門扉隻有牌子區別著它們的不同，黎央手心的紙已經被汗漬滲透。
    他腳步慌張地奔走在過道裏，兩名身穿保安製服的人一邊放下對講機，警惕地用眼神交流，不約而同地衝向黎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