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宇在葬禮現場第一眼就看到了張萱。那個女人說起來是很出眾的，容貌美麗，身材窈窕，站在人群中十分顯眼。女人的身體在顫抖，像看著什麼怪物一樣死死盯著文清。
    文清正在和幾個人交談，他靠著一棵樹，笑容痞裏痞氣。
    趙宇不由得覺得，那樣的表情，配著那張好看的臉，真是怪異到了極點。
    文清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當著眾人的麵點了，他還沒有抽，張萱便衝了上去，推開站在文清身邊的幾個人，一把打掉了文清手裏的煙，然後大吼出了聲：“你為什麼要回來？！你這個怪物！你……你……”
    文清臉上的表情頓時轉向了無措。幾個人連忙跑過來拉住了張萱，將她帶離了葬禮現場。
    你為什麼要回來？
    趙宇看了眼張萱離開的方向。
    他開始覺得這個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就算是財產也許該有她一份，但她有什麼理由對正牌繼承人說出這種話？趙宇笑了。
    林子大了，真是什麼鳥都有。
    文清很快恢複了鎮靜，踩滅了落在地上的煙頭，然後應付了一下圍上來對他表示關心的人，徑直向趙宇走了過來：“你女朋友瘋了？”
    趙宇糾正他：“是前女友。”
    “她真的把你甩了？”
    “是我先提出的。”
    “哈哈，你該慶幸了，這種女人，誰娶她，誰倒黴。”
    “……”
    “我有一個秘密，”文清突然收起全部的笑容，想了想，把頭湊到了他的耳邊，“你……想不想聽？”
    趙宇理所當然地點頭。
    文清於是繼續說：“文雅是自殺。”
    趙宇立刻捕捉到了關鍵字眼：“自殺？這怎麼可能？他的車明明是被撞的……”
    “隻要你能找到那輛肇事車就去找找看吧。”文清的臉色很怪異，“如果你找到那輛車……也許他不會像他們……”
    趙宇覺得，自己有義務為文雅找出肇事車，不過他更覺得文清才是個瘋子。
    “也許他也會出現在我身邊……”
    趙宇確定了，文清的腦子是有些毛病的。
    文清歎了口氣：“罷了，我隻想知道這一切與我無關。”
    ***
    趙宇將車停下來，打開車門，看了眼文家的大門，覺得自己也被瘋子化了。文清的話居然在他腦海裏響了無數遍，甚至讓他不能成眠。
    他按了按門鈴，門開了，似乎是自動打開的，因為門背後沒有人。裝了自動門嗎？
    趙宇抿了抿嘴唇，走了進去。
    文家大院裏的草坪明顯已經很久沒有修剪過了，顯得很淩亂，文清坐在院子裏對著月亮喝茶，表情悠然自得，十分愜意的樣子。他發現了迎麵走過來的趙宇，放下茶杯，看了眼表：“已經一點了，你怎麼還有精力跑這麼遠？”
    “已經一點了，文先生不是還在院子裏喝茶？”
    “我隻是睡不著。”文清垂下頭，“一閉眼，就是那個男人。他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可行事作風比我看上去有風度多了。”
    趙宇走過去，坐在他對麵，同樣抬頭看月亮。
    “我夢見車燈，刹車的聲音，和人的腳步聲。就好像被撞倒的那個人是我一樣，連續三個晚上。”
    “文雅已經死了。”趙宇提醒他這個事實，“無論是你白天說的，還是你現在說的，聽起來都像是一個神經病人的胡言亂語。”
    “是嗎？”文清笑了，“我知道。可你知不知道，我在他去世的第二天晚上做了這個夢，我看到車燈的上麵似乎有棵樹，那個樹枝很奇怪地伸出來，樹枝旁邊好像有個方形的東西，車燈太亮了，我沒能看清楚。可等到我真正到事發現場去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個樹枝。和我夢裏的一模一樣，奇怪的樹枝，扭曲著伸出來，旁邊的杆子上掛著一個牌子：事故多發段。你說那段路明明那麼直那麼平坦，怎麼會是事故多發段呢……”
    趙宇想說些什麼來反駁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文清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不像是在說謊：“昨天我甚至能聽到文雅的聲音，那種痛苦你不可能理解的……他想殺我，擰掉了那車上的螺絲……他讓我害了一個家庭……”
    趙宇吞了吞口水：“也許那隻是你的臆想。”
    “也許吧。”文清歎了口氣，“不過，文雅的事情不會完。”
    趙宇說：“你知道什麼？”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在他的腿上發現了那個。”文清握著的拳頭青筋暴露，像是想起了什麼讓他極度恐懼的東西，“它告訴我他是自殺的……他是自殺的……”
    趙宇抿了抿嘴唇：“你在他的腿上發現了什麼？”
    “我不能說，不過，如果我們再見幾次，也許你會看見的。”文清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這個牽強的微笑讓趙宇不由得有些不舒服。
    “令堂沒有來中國？”
    “我母親在十八年前就去世了。”
    趙宇一愣，想了想還是說：“節哀。”
    “我沒有哀。她並不想讓我跟著她，就把我丟在一家賓館想要獨自回到她的故鄉，就是那趟飛機出了事，不過她當時沒有死，而是在醫院從窗戶跳了出去。”
    趙宇於是沉默了。
    文清問：“你來找我，有事？”
    趙宇點了點頭：“我本來想問你，你是什麼時候回國的，可我不知道你的電話，文家的座機似乎也停了。不過現在我有了比那更大的疑惑：你的母親十八年前去世，那這麼多年，你就一直居住在國外，沒有回過父親的身邊？”
    “我給父親打過電話。”文清歎了口氣，“他沒接受我，說我這種怪物死了最好。我回敬他該死的人不是我，而是驅逐我的人。”
    “怪物？”趙宇皺了皺眉，似乎張萱也這麼說過他。而他的父母卻都不肯接受他。
    文清笑了笑：“我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他話裏明顯的拒絕意味讓趙宇更加好奇，可卻不好再開口問。
    文清看著趙宇猶豫了一下，然後遲疑著說：“我是在10號回國的。”
    “文雅出事的第三天？我聽說他是13號晚上三點出的事。”
    “文雅是11號出事的啊。我聽說父親去世了，才決定回來一趟，回家那天晚上，他還回來過。不過他對我的態度比我爸還惡劣，我是今天才回這裏住的。”
    趙宇卻詫異了：“怎麼可能？！黃有婷告訴我是13號！”
    ﹡﹡﹡
    趙宇回到家後心更亂了。因為那份死亡證明上的日期，赫然是十二號！自己所記得的，和文清說的，與這份死亡證明上的，竟然都不是相同的時間！
    他急忙掏出手機查通話記錄，發現黃有婷那通電話的確是自己在十三號收到的，那時候離來找事的文清離開並沒有多久。
    他還沒來得及想什麼，就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對方的語氣很怪異：“文雅回家了。”
    趙宇聽出那是文清的聲音，他愣了一下，剛想仔細詢問一下具體情況，卻發現對方已經掛了電話，趙宇於是又急匆匆下樓，開著車向剛剛才離開的地方又急馳而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相信這不是個惡質的玩笑。趕到的時候文清站在文家的門口拿著手機，盯著屏幕，似乎在發短信。
    他下車，跑過去：“文清，你……”
    對方沒有理會他。
    文家的大門卻立刻打開了，裏麵伸出一隻手，將他拽了進入，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從坐在門口的那個人身上穿了過去。
    那不是文清。
    是文雅。
    當趙宇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自己已經連呼吸的力氣也沒有了。
    真正的文清站在他麵前，麵無表情：“他的屍體，是我看著被推進火化爐的。我這段時間沒有回來過，怎麼今天又……他回來也不說話，還招呼什麼王媽來幫他拿衣服，然後他又突然把衣服穿好了，說什麼王媽我把合同落在辦公室了，我得回去取，然後他就出去了。那個王媽，早就被我辭了。”
    文清的臉色很不好，看上去就像病人一般：“那個……那個不是活著的文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