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了初到西大陸時的情景，我看不見他卻可以聽見他的聲音。“我以為你早就已經離開。”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能聽到這段話，這說明你已經接受了作為祈星師的責任，我很高興。你擁有我的氣息，所以隻有當你踏入這裏時才能聽到我留下的這段話。”
    原來隻是一段留言，難怪不能給我回應了。他早就料到有一天我會到這裏，之所以不在當初把這些留給我原來仍是給我留下了選擇的餘地。
    “當初我來到西大陸的時候這裏仍然是一片蒙昧，文明的發展程度很低。整個大陸的發展狀態實在不利於讓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所以，我建立了星殿。我相信，無論是哪一個世界信，仰的力量都是強大的，它可以幫助我做很多事情。
    星殿一開始的發展並不順利。當初的我忽略了人們一開始對未知且力量強大的事物總是畏懼和排斥的，我無力改變這種狀態隻好另尋他法。如果能夠結束這個大陸四分五裂的狀態，建立一個統一的國家，由國家推行和倡導。那麼星殿的發展自然會順利很多。
    我選擇了當時楓舞的太子末禾。他有野心也有資格成為整個大陸的主宰。
    這個過程甚至比我想象的更加順利。我幫助末禾一步步的成為了整個西大陸的帝王，而星殿也和我所期待的一樣慢慢的被民眾接受。一係列超時代的先進政策的實施使楓舞各個方麵都有了空前的發展。由於末禾對星殿的推崇和它本身所具的先知力量和神秘，它在這個大陸的發展幾乎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利用星殿完成了我想做的事情，卻為這個大陸留下了沉屙。我知道隨著楓舞一步步的強大和星殿逐漸高於一切的地位，總有一天，王權和神權勢必會有一場爭鬥。我和末禾辛苦建立的楓舞恐會分崩離析。
    隻是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的力量已不足已支撐我的那一世。所以，我在最後的時間設立了祈星師這樣一個存在。尋找最具能力以及天賦的人，培養他們的性情和對所謂‘神’的信仰。
    我希望至少在一定時間內以祈星師的虔誠來束縛星殿，使它不至於太快墮入到我不想看到的境地。我留下了祈星師必須傳承的遺訓，把一部分的神識留在了星殿的四件器物之中。把這些東西托付給末禾的侍衛長陳淵，延長他的壽命使他成為星殿的大長老。讓每代的長老憑借這四物尋找合適的人成為祈星師。事實上，這也是我的選擇。
    可是，無論是怎樣強有力的束縛都不可能永久的持續。楓舞終是敗亡，我至少該因它不是亡於兩權爭鬥而欣慰。可星殿雖然未散卻已經開始腐落。雖然知道任何事物都有覆亡的一天，但我不希望由自己一手建立的星殿會成為這個大陸朽敗的根源。
    我無法再留在這個大陸了，你卻可以。子吟，你才是真正屬於這個世界的，所以我告知陳淵成為了這一代的祈星師。我相信，憑借你的力量一定可以扭轉這個局麵。
    因為，你不僅僅是言采若，你還是應子吟。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因為我而讓你漂泊了這麼多年。可是我相信，在這裏你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慶若的聲音漸漸變弱直至最後消失不見。
    我獨自一人站在寂靜無聲的大殿裏，心情一時間有些複雜。攏了攏微敞的衣襟，慢慢向殿門走去。很多事情在腦子裏都有了大概的輪廓，隻是還有幾個疑問需要得到證實。
    大長老肅穆而沉默的站在殿門口。
    “為什麼要選慶羽，它其實並不是最佳的選擇，不是嗎？”因為了解了本末，星殿的行為變得可以理解。之所以舉行‘同師之禮’就是為了支持慶羽吧！原來那麼多年以前就已經安排好了，使慶羽一直站在中立的位置，得以安然的發展壯大以及保存力量。星殿也可以以光明正大的姿態與慶羽交好，掩人耳目並在暗中協助。
    “因為末禾。”大長老的聲音竟然有一絲沉凝。
    “末禾？”建立楓舞的帝王？
    “第一次他能夠統一整個西大陸，那麼第二次也可以。”
    那一瞬間，我甚至無法掩飾臉上震驚的表情。我緊緊盯著他，迅速使自己冷靜下來。“你是說慶言？”我幾乎用上了肯定的語氣，如果真的是他，那麼一切就有理可循了。
    “沒錯。”雖然他的臉上古井無波，可是全身的僵硬根本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他在忌憚慶言，還是說……末禾？
    可笑！我淡淡瞥了他一眼。“這種做法有意思嗎？慶言不會是當初的末禾，我也不是原來的言采若。你以為統一大陸是什麼，末禾加言采若的第二次劇目？”臉上溢滿諷刺，我知道這種表情出現在小孩子的臉上絕對好看不到哪裏去。我想好好玩一場，卻不想照著慶若的劇本起舞！
    慶若的話還有很多漏洞，現在的我卻不想深究。有的時候，時間才是最終的勝利者。我在等待大長老的回應，他的態度與否對我今後的選擇有很大的影響，我需要找到一條最有利的道路。
    “我以為你是願意與我合作的。真可惜，看來我的猜想有些偏差。”突兀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我抱臂轉身微撇嘴角，注視著來人。
    一身紫衣長袍的人如同踏著月光而來，優雅貴氣，高傲從容。臉上淡淡的笑容在半隱半亮間層層漸染開，說不出的奪人心魂。
    “不知道三殿下什麼時候也有了雞鳴狗盜的興趣。”我無聲的歎了口氣，而他僅是挑了挑眉。
    “子吟這話說的可是嚴重了，我可是特意過來確認自己的合作夥伴以示本人的重視之心的。要知道差一點就發生了我不樂見的事情。”他臉帶微笑，姿態隨意，一副閑步庭雲的樣子。
    “合作夥伴？”我挑高音調看向他。“既然是夥伴，你至少該給起碼的信任，我對你的誠意懷有質疑。如果影響了合作，不是更糟糕？而且我怎麼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令三殿下不樂見的事情？”我把臉微微轉向大長老。“星殿不歡迎閑雜人等的規矩原來也有例外？”
    大長老麵無表情的看了慶言一眼，仍然沉默無語。倒是慶言，聞言輕笑出聲“子吟，我現在才發現，你這人不是冷淡，而是慣於隱藏真性情！”他的目光意有所指的上下滑動。
    我冷哼一聲，撇過頭不去理會他。他說的沒錯，我內在確實不是什麼冷淡的人。隻是覺得很多人無關緊要，很多事情在意也沒用，何必去浪費自己的時間心力。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他輕輕反問。
    我皺眉，“我不想跟你扯，你少拐彎抹角。”
    他彎唇，仿佛覺得無甚趣味。“比你早不了多少。不過，真的很令人驚訝不是嗎？受到天下人崇敬景仰的帝王突然變得和自己相牽連。簡直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他長聲唏噓，我卻聽不出絲毫的得意驕傲之味，反而濃了諷刺之意。“楓舞的太子，統一帝末禾。真是輝煌的過去。不知生了什麼運，次次都投生在帝王家。”
    他在意，我首次得意於自己的敏銳。他絕不像表麵看來的那麼雲淡風清。如此，倒是方便我的動作了。
    “不好嗎？這樣不是有了更濃厚的資本，與你想做的事情沒有衝突，反而更加如虎添翼。”
    “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剛才什麼都沒有說。”
    他上前兩步，離得更近了。低頭俯視的目光讓我渾身不自在。“應子吟，你好像很喜歡和我作對。”
    “你說錯了，我一點也不喜歡。”我退後兩步，隔開與他的距離。“我隻是在試圖尋找方向。”我環視四周，大長老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安靜的大殿門口隻剩下我和慶言兩人。
    “其實這些對你要做的事情也沒什麼影響。”
    “我知道。”
    “可是你仍然介意。”
    “是。”他極為坦率的承認。“接受這種事情沒什麼困難，就當是聽故事。況且它確實有益，可我還是介意，為什麼？”他眯起眼，臉上輕浮的麵具有絲龜裂。“你也是一樣的吧，知道了過去的事情還有星殿的真正目的明明可以讓你更好的利用，為什麼一開始會那麼反感？應子吟，你在害怕。害怕束縛，害怕負擔。我可以很明白的表現我討厭這種狀況，因為我知道，我是慶言，慶羽國的慶言，而不是第二個楓舞末禾。你呢，除了壓抑這種不滿，你還做了什麼？”
    “我不需要你的剖析。”強自壓下心底的異樣，臉上依然一派平靜。“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多了？我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們以前的目的是什麼，現在依然是。唯一的區別是星殿的加演。不管他是不是有預謀的，大家的目的一樣就行了。”我確實不爽所做的一切都在他人的控製之下，做了十多年的影子，對於應子吟這個名字我有自己獨特的堅持。可是我更清楚什麼是弱肉強食，什麼是權衡利弊。不爽又怎麼樣，以前再多的事情都忍受過來了，還會害怕這小小的難關？“我不怕現在丟掉什麼，隻要到時候拿回來就好了。”星殿也好，慶羽也罷，既然雇了我就要付出足夠的報酬。
    “你能這麼想就好。”慶言撩了撩耳鬢的發。“我根本不記得關於末禾的任何事情。所以，對於我來講，末禾隻是統一帝，隻是一個概念罷了。就算根本沒有這一層，我也依然能夠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抬首望向天上的明月，掩不住的傲然淩世，銀白的月光磨去了他眉眼間的幾分稚氣，使他銳利盡出鋒芒顯現。雖然沒有見過名噪整個西大陸百年的統一帝，但能夠被慶若選中和他並肩而立的人定然非凡。此時，從這個少年的身上，我竟然能夠隱隱窺見幾分那人當年的風采。
    他傾身倚向廊邊的木欄，微側著頭瞅著我，繼續說道：“應子吟，你比我知道的更多，所以該承擔的也應該更多。可是你討厭束縛，責任什麼的你從來不放在心上。你算計怎樣讓自己過得更好，因為你隻用擔心自己一個人。”
    “你這是在安慰我？”我雙手一撐，也坐上欄杆。視線與他的持平，兩隻赤著的腳晃在半空中。
    “你不需要安慰。”他看見我的樣子，臉上又有了笑容。“我隻是在證明，我們很相像。”狡黠之色一閃而過。“也許我們是最合適的。”
    我頓了頓，漠然頷首，至此，我們等於變相的和星殿達成了協議。對象早已改變，不是慶羽皇帝與星殿，而是慶羽的三殿下與星殿。差之毫厘，謬之千裏。其中的不同不足與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