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皮村的皮無毛隻收了點廢銅爛鐵，廢銅是白吃的兒子白狼賣的，而且還虧了和白狼在一起的文是非多說了幾句。皮無毛在皮村時就和文是非很熟，熟悉到連對方有幾個哥們都一清二楚，原因是兩個人誰也記不清在村裏上學時打了多少次，直到皮無毛給胡鬧長工，文是非升學到鄉裏上學為止。文是非顯然還在上學，穿得幹淨不說，手裏還拿著一本消遣用的連環畫，待看不看的。聽到鑼聲以後，遠遠地看見皮無毛趕著驢車過來，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似笑非笑。時過境遷，事已至此，皮無毛隻得硬著頭皮往前走，嘴裏不得不軟了下來，老遠就象自言自語也象打招呼：
    “還是上學好哇，看我現在都成要飯的了。”
    文是非還真給皮無毛麵子，嘴角的笑意顯而易見：
    “啥事都得有人幹，幹得咋樣啊？”
    “還不知道呢，這是頭一天。”
    “萬事開頭難，你不找毛無根開頭，倒先跑我這碰釘子來了。”
    毛無根是毛焉附的兒子，也是皮無毛手下唯一能和文是非勢均力敵的哥們，兩個人都人高馬大。不同的是毛無根隻好動手，文是非則手口都好動。皮無毛當然知道這一點，要不他也不會頭皮發麻了，這會兒一聽文是非話裏有話，更覺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都是以前不懂事啊，幹活以後我才明白。這幾天我媽病倒了，昨天俺家連小牛都賣了，大哥就別開玩笑了。”
    “不至於吧。”文是非有點半信半疑，神情還象看著一頭待宰的羔羊，覺得磨刀和磨牙的心情都不錯，不妨讓時間長一點：“再說你好象比我大，叫大哥總覺得不對勁，聽著倒怪好聽的，要叫大叔就更好了。”
    “要是愛聽，叫大叔也行啊，隻要大叔動口不動手就行。”
    文是非心花怒放，笑得前仰後合地看著麵紅耳赤的皮無毛，這在以前是想都不能想，更不用說現在親眼看了，隻可惜以前的同伴都沒在眼前，眼前的白狼以前還小，現在雖說也上了小學，還不大懂事。文是非不無遺憾地看了白狼一眼，竟然發現白狼還全神貫注在連環畫上，一點也沒注意兩人的勝負，不由得回腸蕩氣，肚子鼓了起來。敢情皮無毛也看見白狼心不在焉，才低三下四的。文是非用腳踢了踢白狼，白狼才從連環畫裏中斷了神往，直著脖子瞪著眼睛不明所以。文是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對他說：
    “要是喜歡，就賣給你了。”
    這次白狼才回過神來。不回還好，一回就為難了，說：“錢不夠。”
    文是非說：“找點廢鐵賣了。你爸是鐵匠，還愁找不著廢鐵。”
    白狼說：“我爸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文是非說：“左右你家也要搬到盧水鄉了，能記那麼清嗎？不買你就別看了。”
    說著就把連環畫奪了過來，白狼正看得戀戀不舍，隻好回家找東西去了。文是非轉身對皮無毛說：
    “大叔沒白叫吧，再叫兩聲唄。”
    皮無毛有人時都當破罐子了，沒人時更豁出來破摔了，就說：
    “要是白狼能拿來十斤鐵，再叫三聲也行啊。我看這家夥有點缺心眼，不知道他家為啥也要搬哪？”
    文是非說：
    “說來也怪，別人都看出白狼缺心眼，就他爹媽看不出來，還一個管不了一個，兩個人都有短處在對方手裏，再讓別人一攪和，就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皮無毛說：
    “白吃的手藝獨一無二，性格也稀奇古怪，我記得在這住時皮不存就管不了白吃，除非的好吃的。難道白吃還管不了胡有理嗎？”
    文是非說：
    “偏偏胡有理就不愛做吃的。你們兩家在時有共同的敵人一起對外，你們一走就有勁沒處使，不知道咋用了。現在看來是用在內戰上呢。”
    皮無毛說：
    “用上就行啊，不用白瞎那勁頭了。隻可憐三個孩子了，十有八九都不能成人。”
    看見白狼走回來的時候，連文是非都以為是空著手呢，不料白狼從衣服下麵拿出了黃銅問：
    “多少錢一斤？”
    皮無毛看見文是非朝自己擠了擠眼睛，把手背到白來的腦後伸出五個手指頭，就心領神會說：
    “五毛一斤。”
    白狼轉向文是非，文是非說：“我也記不大清，好象有個五，應該是五毛吧。”
    白狼又說：“我不認秤，你幫著看一下。”
    文是非看完說一斤二兩，皮無毛給了白狼六毛。文是非說：
    “我手裏這本也賣給你吧，後邊有價，買的時候花了兩毛六，現在賣給你兩毛就行了。兄弟好歹處一場，你家也要搬走了，當大哥的就少要點吧。”
    白狼接過連環畫，興高采烈地走了。文是非看著他走遠了，皮無毛說：
    “短的八兩是一塊二，缺的一斤二兩也是一塊二，一共是兩塊四毛錢，咱倆一人一半行嗎？以後還有合作的時候。”
    文是非走了以後，皮無毛才覺得有點累。他沒著急走，反正白狼是偷著賣的，不用擔心煮熟的鴨子會飛走。皮無毛不趕，毛驢就用鴨子的速度往前走，等到毛驢緊走了幾步，停在路邊草堆旁拽到一把草的時候，皮無毛才想起忘了給驢帶料了。他已經認出這是皮不存的家，皮笑正在院裏劈著木頭，白吃誰家的草也不能吃村長家的。皮無毛剛要抬腳，心裏忽然一亮，想起了昨天在鎮裏老頭喂驢時的沒話找話。皮無毛把韁繩一扔進了院門，喊了聲皮爺要喝水就進了裏屋，皮不存的妻子正在洗衣服，看見皮無毛進來也沒說什麼，隻是把沒洗的衣服看了看又摔在地上說這麼髒，皮無毛心裏一跳，出來以後對皮笑說：
    “皮爺你抽袋煙，我來劈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