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五時日，諾鳳忽然又哭著跑來了東宮，她身後本應跟隨的宮女太監全然不見了蹤影。聽到淺見的通報後我立刻出後花園穿過內殿，外殿裏小姑娘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淚，聽到我急促的腳步聲，小姑娘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看見是我來了，立刻跳下椅子朝我跑來，卻不慎在跳下椅子時摔倒了，我連忙上前扶起她，還來不及詢問是怎麼回事，小姑娘就抱著我哭開了。
    等諾鳳好不容易收了聲兒後，我抱起她進了內殿。
    “怎麼了？哭成這樣，眼睛紅得像小白兔。”拿起淺見呈上的濕潤的布巾，我邊給諾鳳擦臉邊輕聲詢問。
    “哥哥，我和三公主吵架了。”諾鳳拉著我的袖子，委屈的說。
    三公主？當今皇後的親生女兒沈若瑩？那個隻比諾鳳大幾個時辰的三公主。
    “怎麼跟她吵起來了？”我將布巾遞給淺見，淺見將內殿裏伺候的幾個宮女也一起帶了出去。
    “她今天到我的夢嫣宮叫我一起玩兒，還跟我說別帶其他人，兩個人玩更有趣。跟她兩個人一起在皇宮裏到處看了看後，她忽然叫我給她看花，我就說帶她去看禦花園裏哥哥從紅楓山莊帶過來的花，可她說不是這種花，是我身上的花。我說我身上沒有花，她不信，說我騙她，還說每個姓沈的公主身上都有花，沒有花的公主是假公主不是真公主。然後我就和她吵起來了。”
    沒有花的公主是假公主不是真公主。
    沒有胎記的皇子是假皇子不是真皇子！
    “諾鳳，以後誰再說什麼花什麼假公主的你別搭理她。父親說你是公主你就是公主。隻真不假的公主。”
    “嗯！”諾風重重的點頭。
    派人將興衝衝要回宮的諾鳳護送回夢嫣宮，我又回到後花園。看著一園的白色花朵紅色花朵，恍惚間又看到那個跌倒在五顏六色花叢中的幼童，他哭著朝我抬起臉……
    “殿下。”淺見的聲音打斷我的回憶，“該用膳了。”
    用過午膳，又在後花園裏站了會兒，便在園中的躺椅上睡了過去。
    “殿下，外麵有個自稱是故人的男子要見你。”淺見彎下腰俯在我耳邊說。
    “故人？”睜開眼睛，才發現已是日落西山。
    到了外殿，一眼便看見那個正在喝茶的人。
    “你怎麼來了？”我大吃一驚。
    “特地從爾文國趕來看你的。”他放下茶盞，起身走向我。
    “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自有我的辦法。”他有些得意，“前幾日我得到一個奇異的人，所到之處落葉飛花，背上還有一朵胎生的鳳凰花，布滿了她整個背，火紅火紅的。你看。”
    我癡呆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隻得五六歲的女童，容顏絕色，眉心一點朱砂痣，一身深紅宮裝，在漫天的落葉飛花中向我走來，她的嘴不停的開合著，似乎在說著什麼。當她走到我麵前與我麵對麵時，我才發現：不知何時，淩天文已經離開，而我則蹲著身子與女童在月夜下的曠野中對視。我終於聽清了她一直在說的話：“哥哥，為什麼騙我？明明說好會經常來看我。已經四年了，你一直沒來看過我。”
    我張開嘴想要解釋。但是諾風的聲音又從我的背後傳來，“哥哥，你為什麼在這裏？她又是誰？也是公主嗎？我能和她做朋友嗎？”
    兩個小姑娘不停地說著問著，聲音越來越尖厲。
    雨，傾盆而下，湮沒了兩個小姑娘的聲音，天地間隻有雨打擊地麵的聲音，清脆好聽，但我隻覺得雨水打在身上浸濕了衣物，寒意滲骨。一把傘出現在我的上方，為我擋住了外界的風雨。回頭隻看到女子的細腰，一身深紅宮裝。抬頭往上看，一張臉正俯視著我，容顏絕色，眉心一點朱砂痣。
    “娘親……”我伸手揪住眼前人的裙擺。
    “諾艾，娘的好兒子。”眼前的人隨著聲音一起消失。
    “娘親！”豔紅色的傘跌在地麵，雨水將傘上的紅色衝刷下來，一股股紅色的雨水扭曲著滑下傘麵，宛若鮮血。眼前又出現很多死去的宮女太監，他們死不瞑目的瞪著我，豔紅色的血在宮殿平坦的地麵上蛇一樣蜿蜒。
    “逸兒別怕，朕會保護你。”男人抱起我安慰。
    “父親。”緊緊摟住男人的脖子，我將頭埋在他的肩窩，男人將我放在龍床上，“睡吧，你累了。”男人邊說邊給我蓋上被子。
    模模糊糊的睡著，耳邊響起淺見尖厲的聲音：“皇上！你瘋了！太子殿下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怎麼能讓他侍寢！”睜開疲憊的眼，映入眼簾的是男人決絕神色的臉，“諾艾，你不是我的兒子。連胎記都沒有，你怎麼會是我的兒子呢？”
    震驚的睜大眼，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諾艾，別叫我父親。父親怎麼會愛上自己的兒子呢？”
    “滾！滾開！滾開！”憤怒，驚恐的大喊大叫。頭發被拉住，頭皮被扯痛。黑衣黑發的男人不敢置信的問：“你叫我滾？！你敢叫我滾開！”
    “金烏？”
    “原來你還記得我？我還以為你早在奈何橋前喝了孟婆湯，把我們的過往忘了個一幹二淨。想不到你還記得我。”金烏笑得有些猙獰，邊說他邊伸手過來撕我的衣服。
    “不——”
    “唰”的睜開眼，神識還有些不清醒，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做夢了……”
    看了看天色，應該隻睡了一個時辰。
    “殿下，使臣來訪。”淺見前來通報。
    “使臣？”有些驚疑的看向麵容恬靜的淺見，隨即又笑的釋然：“不知訪的是我還是父親？”園中深紅的扶桑花龍爪花和白色的罌粟花交織在一起，紅花楹樹上的鳳凰花也已經開了，一樹火紅。
    “自然是殿下。”淺見抿唇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