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眉毛一立，手一動，就要捶桌子，軒轅哲探掌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笑盈盈地對齊思飛道，“不妨不妨，不如就來兩壇燒刀子，烈酒血性，我等痛飲，一醉方休！”
    齊思飛與他對了一眼，然後微微一笑，偏過頭喊小林：“小林，去後麵院子裏幫叔叔把埋在棗樹下的那壇酒給挖出來。”
    “好咧。”小林應聲去了。
    胡子性子急躁魯莽，卻不是不知理的，軒轅哲按住他的手說出那番話，他便冷靜了下來，一冷靜自然就知道齊思飛必有苦衷，他若要推脫，有的是理由，又何必明明白白的當麵拒絕？想明白了，臉上又有點發紅，自己這天殺的燥火性子！
    那兩人像是一點也沒發現他臉紅，齊思飛打發了小林去取酒，臉上含著淡淡歉意道：“兩位來得實在不巧，我這裏惟剩的一小壇綠綺，卻是人家早早定了的，我雖然不知道他何時來取，卻也不好轉賣於兩位，實在是對不住。”說著，又拱了拱手。
    軒轅哲大笑：“欸，齊兄說哪裏話，既是美酒，自然叫人趨之若鶩，售罄本是常事，是我們沒口福，來的時機不對，隻是齊兄下回釀成時，記得給我們留上兩壇哪！”
    胡子連忙八哥學舌，“沒錯沒錯，下回記得給留上兩壇就成。”
    齊思飛似笑非笑地看著胡子急著補救之前誤會的殷勤樣兒，眸光微轉，道，“那是自然，不過，”他悠悠一歎，“隻是究竟什麼時候才釀得成，卻實在說不好，也不知道胡子你等得等不得——”
    胡子才要軒眉，卻生生壓下，齊思飛明顯是不忿他剛才對他曲解，他怎麼能再犯衝動錯誤？
    眼見胡子著急失望，又要強自按捺，臉上肌肉扭曲，一副古怪樣，齊思飛與軒轅哲對視一眼，哄然大笑，“哈哈哈！”
    果然如此，胡子鬆了口氣，嘿笑撓頭，隻要有酒喝，旁的他都可以不計較，“齊老板，齊老大，你別和我老粗計較，我認錯還不成麼，反正綠綺我是一定要喝的。”
    “當然，隻要你等得。”齊思飛笑著點頭，不等胡子插嘴，飛快地續下去，“釀製綠綺工藝繁複也就罷了，另有一樣，是這原料中必得有麒麟果，可目前我手中恰恰就缺了這一樣，而據我所知，麒麟果唯扶風島有，扶風島距此千餘裏，所以——”他攤手，“這綠綺麼究竟哪日才釀得成，我真的不知道。”
    胡子僵住，不帶這樣的，他不就是想嚐嚐綠綺酒麼，怎麼就這麼難？
    這時，小林捧進來一個青黑色還沾著泥的壇子，放在了桌上，然後取來三隻翠綠透明的形若初綻花苞般的琉璃杯。
    軒轅哲心頭一動。
    琉璃，自來就是難得之物，而像這般晶瑩剔透色澤瑰麗造型別致的琉璃製品更是有價無市萬般難求，這偏僻疏簡的竹舍裏，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幾個，手筆不小，隻怕這齊思飛很有些來曆哪！
    齊思飛自然不知軒轅哲心裏轉的小九九，他伸手輕輕拍去封泥，一股馥鬱芬芳氣味緩緩逸出，散開……
    胡子的眼睛立刻亮了。
    齊思飛取過琉璃杯，為兩人各倒了一杯，微微一笑，作了個請的手勢，“綠綺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喝得上，兩位若不嫌棄，不妨嚐嚐我這壇酒。”
    青翠透明的杯裏是深紅的酒液，透亮、濃稠。軒轅哲伸出兩指拈住杯子輕輕一轉，絲緞一樣的液體在瑩潤的琉璃杯內壁慢慢滑過，粘滯舒緩，流轉著珍珠般的光澤。
    “琉璃鍾，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①軒轅哲喃喃道，捧著杯子竟然有幾分舍不得入口。胡子可不管這許多，抓過杯子，一口便幹了。“好酒！”他咂吧咂吧嘴，看了眼桌上的壇子，再瞄瞄手中不足兩寸高的精致杯子，“隻是杯子太小，實在不夠痛快！”
    齊思飛與軒轅哲對視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為這酒特意配的琉璃杯，被胡子這麼一貶，真是牛嚼牡丹生生糟蹋了一番美意。
    胡子壓根沒注意到這兩人無奈，左右張望一下，從邊上一張桌子上取了隻海碗過來，再自動自發地抱過酒壇子，滿滿倒上，端起來，咕嘟咕嘟灌進肚裏。
    “好酒！痛快！”手上不停，又滿滿斟上。
    兩人幹脆不再管他，軒轅哲舉杯就嘴，抿入，眯了眸，在舌上細細品味，半晌，睜眼讚道：“甘香馥鬱，醇厚綿滑，餘味無窮……，這酒可是用棗果釀製？”
    “正是。”齊思飛笑盈盈點頭，這才是真正識酒之人，不枉他拿出多年珍藏，胡子鼻子雖靈，可他那副鯨吞牛飲的架勢，實在叫他受不了，這也是為什麼他明明知道胡子一直垂涎綠綺，卻從未拿出的原因，給他喝——怎麼看，都像是糟蹋啊！
    “我用了這竹舍後的那株百年鈴棗一樹之果，不過釀成這唯一的一壇。”
    “哦？”軒轅哲訝然，睨了胡子一眼，見他正對著海碗猛倒，突然出手，胡子一個不防，被他劈手搶下了壇子。
    “幹什麼，你？！”胡子牛眼一瞪。
    軒轅哲掂掂手中的壇子，還好還好，還剩一半，然後從容地白了胡子一眼，“被你一人倒光了，我倆喝什麼？”
    呃？胡子這才醒覺自己抱著這酒壇子就沒撒過手。
    他尷尬地笑笑，然後搓手，“嘿嘿，那個，再給我倒兩碗，不，三碗，剩下的就都歸你們。”
    “少不得也留我一碗才是！”未等軒轅哲開口，一個聲音忽然直插進來。三人抬頭，就見竹簾輕響，一白衣男子當先走進來，身後跟著位黑色劍服的男子，手裏還提著個橢圓竹籃。
    對上眼，都怔了怔，然後幾人一齊大笑，“怎麼這麼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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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這句詩借用自唐李賀的《將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