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長沙的雪下得特別的大，一直下到第二年二月末。丫頭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長沙城的郎中都說她熬不過冬天了，可是她卻一直等到了雪停。
    雖說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可始終是內眷，當不得真的。隻有霍七姑娘，錯，現在應該說是霍家家主霍仙姑去看了她。
    “她是還不想離開。”
    霍仙姑吹了吹手裏的杯子，輕輕抿了一口，黃山銀針，味道不錯。
    “其實可以跟二爺說說，讓她帶丫頭去上海吧。”
    “你啊！”霍仙姑看了一眼吳老狗，“都說你天真，有幾分呆。我看那些人都是眼力界兒不好，你哪裏呆，你是讓旁邊的人為你呆。”
    吳老狗對誰都是一份熱心腸，有不平事兒也會插手管一管。可是你這樣一份熱衷腸卻極易讓人誤會。那時，自己便是這麼誤會了去……
    霍仙姑本以為吳老狗對她是不同的，所以才對她多番照拂，支持她。沒想到，最後卻還是換了這樣一個理由。
    惡趣味一下子就冒上來，“五爺，你這樣子幫二爺，又想從他那裏為張啟山換來什麼呢？”
    吳老狗愣了一下，剛想反駁，卻又沒開口。自己這樣子的確是說不得光明磊落的。不過眼看日本人就要渡過長江南下，這裏還不見得是怎樣的光景。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吳老狗不是沒抱著這樣的決心的，隻是，哪能不求生但求死呢！不管未來如何，或者就有希望不是麼？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沒想到這早就被踐踏得支離破碎的山河，硬生生熬過了春天，知道五月份，戰火那濃濃的黑煙都可以在長沙城裏清楚得看得到了。
    張啟山出門已經半個月了，吳老狗坐在院子裏仔細的數著時間。軍事謀略他不懂，他也不問。不是不想分憂，隻是越問那人會越苦惱吧。
    日本人在太平洋戰場被美國人逼得要瘋了，像一隻瘋狗在中國的土地上亂咬人。報紙上天天都在說現在的戰局有多麼的緊張，戰爭又是如何的慘烈。一聲聲號外號外裏麵的報紙，好像油墨味裏麵都夾雜著血腥味。
    或者，比空氣裏這一份硫磺味還要濃。
    解九敲開了吳家的大門，“你還不趕緊走！”
    說罷也不解釋一把把吳老狗手裏的書丟到石桌上，拖起他就要走。
    “小九……”
    “怎麼？張啟山還沒死呢，你就準備替他為這個長沙城殉葬！”解九口氣不善，眼睛紅紅的。沒有穿長衫，是一身墨綠色的短打。額頭上有薄汗，臉頰紅紅地，“馬車在門口，趕緊給我走。”
    “小九，你先給我說……”
    不理。
    “小九，看我這些些東西……”我這屋裏都是精品啊，我連大門上的都是漢朝未央宮用過的門環。
    拖走。
    “小九……”
    “你還要不要命了啊，日本人都到了十裏外了。”
    對於戰事吳老狗很是關心，不過卻是通過報紙……他又先讓下邊的人先行離開。隻留了一個老媽子看院子，還有就是福伯主動說留下來照顧他，說是自己這把老骨頭本來就已經被黃土埋到了頭頂。
    於是，他根本等不到今天的報紙了，這樣的情況下，哪個報館工人還會開工。
    日本人就在十裏外？是不是說明張啟山也在十裏外。
    解九是拖著吳老狗的手走的。雖然說是拖著，但是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算怎麼一回事兒，所以吳老狗還算是配合著被解九拉走，隻是這一刻，突然的停下來了。
    看了看天空，一碧如洗，連一絲流雲都沒有，是個好天氣。
    院子裏的海棠也開得正好，其實外邊怎麼樣，將來怎麼樣都不重要了。
    “小九，我不想離開。”
    “這時候你也在發什麼瘋！”
    解九聽到吳老狗這麼說，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剛剛在二月紅那裏也碰了釘子。那人也是要死守著他那隻有一口氣吊著的夫人。氣得解九口不擇言的說，“是不是我現在弄死她你就會跟我走了。”
    這句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沉默了，半晌之後二月紅才說了一句，“老五也還在呢！”
    沒有拒絕，解九就隻當他答應了。到時候找兩個夥計，把丫頭綁上車，還怕二月紅不乖乖跟著走。
    一想到還有個吳老狗，解九就一個頭兩個大。
    這世界都是怎麼了，大家都不想活了。
    就知道張啟山不是個好東西，叫自己老婆早早跑路卻留下吳老狗給他殉城。
    他張啟山要做侯方域，他吳老狗也不是李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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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域和李香君的故事出自《桃花扇》，講的是明末的故事，倒也是個恰當的比喻。有興趣的可以看看，侯方域就是個孬種啊！
    以上僅代表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