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裏的燈亮到半宿。
    趙小默趴在台燈下埋頭苦畫，鼓著腮幫子嘴裏念念有詞。
    “有什麼了不起的啊，不就長得帥點兒麼，裝模作樣人五人六的，本大小姐才懶得伺候你呢！”
    畫筆往桌子上一摔，趙小默蹬蹬蹬跑到客廳，拿起油性簽字筆把日曆上8月14號的圈圈叉掉，端詳了兩秒鍾，扔了筆一回身就仰在沙發裏，睡過去了。
    睡著了說夢話還嘟嘟囔囔的呢。
    “霍一凡……大二貨……豬頭三……老娘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了你~蹬鼻子上臉小樣兒你長行市了啊！還用那種口氣跟姑奶奶我叫板，你以為你是我爹啊！跟誰你我他仨的！看我一招ohiuhiuhiu拳……不揍你滿地找牙……哼……”
    這女人。
    隔天一大早，揉著眼睛打沙發上坐起來，茫然地看著牆上的日曆，昨兒的賭咒全忘幹淨了：“幹嘛呀，誰亂畫的啊！這不是誤事兒麼~！”
    剛睡醒的腦子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電話響了。
    趙小默接起電話，是老媽打過來的。
    仨月沒聯係了，沒想到啊，老媽這麼快就耐不住了。
    “你這死孩子，還真打算不回來了？”她母親大人張口就罵，“沒良心的小兔崽子，你爸明兒生日你不著家像話麼，啊？”
    趙小默委屈地一嘟嘴：“那不是您和我爸不讓我回家的麼！”
    “我們什麼時候不讓你回來了？啊？你倒好，自個兒出去租房子住，有錢燒的啊？要不是問秀秀我們還不知道你死在北京城哪個犄角旮旯了呢！我們這還沒死呢你都打算另立門戶了你？！”
    “呸呸呸，說什麼呢！怎麼就死啊活啊的，我奶奶要還在，這會兒早一巴掌抽過去了！多大歲數了啊，還跟小孩兒似的呢您？”
    “你媽我要不跟小孩兒似的，能生出這麼一沒腦子的閨女啊？”
    “我怎麼就沒腦子了！”
    “跟爸媽一置氣就搬出去住，這還不是沒腦子啊？”
    “那不是你們讓我滾的麼！”
    “我們讓你滾你就滾？就算滾了，你不會滾回來啊？”
    趙小默鬱悶。
    她家這活寶老媽，十張嘴說不過她，滿嘴都是理！
    再扯下去要說到西伯利亞去了，趙小默趕緊總結：“那您這是要讓我滾回去了？”
    “要不你還聽出別的意思來了？”她媽跟她說話老跟飯館兒裏的菜似的。老吵著！
    “=___=#想我了就直說唄，嘴硬什麼啊~”
    “這死丫頭！愛回不回，我可說前頭，明兒我做糖醋排骨櫻桃肉，人秀秀可有口福了，菜譜我也不給你念了，你自個兒看著辦~”
    “回回回，明兒一大早我就回去，您可得給我留著櫻桃肉啊~”
    “再說！”
    “別介，媽——”那頭電話撂了，趙小默咂咂嘴，“嘿嘿，這還真是我親媽，知道心疼我。”
    老爹過生日，總得帶點什麼回家才成吧。找張秀秀，人今天上班呢。
    沒辦法，自個兒去吧。
    轉身看一眼日曆，趙小默想了會兒，給霍一凡發了一條短信。
    「14號我再過去一趟，您再給我次機會，成不？」
    等半天，也沒見霍一凡回信息。
    這人真是的，也太沒禮貌了吧。趙小默心裏嘀咕。
    趙可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趙小默正打著太陽傘蹲在琉璃廠榮寶齋門口喝酸梅湯呢。
    “幹嘛呐？”
    “你幹嘛呐~”
    “我給我妹子打電話呢。”
    “那我接我哥電話呢。”
    “別貧哈，到底幹嘛呢。”
    “我爹明兒生日，挑禮物呢。找我幹嘛？”
    “那給我帶個話兒祝叔生日快樂。”
    趙小默樂：“我爸又不認識你，帶什麼話啊。”
    “這不是心意麼。跟你說正事兒，你現在除了冰激淩店打工，沒別的工作了吧？”
    “就一無業遊民，怎麼著，打算擠兌我啊？”
    “哪能啊，你也不瞧瞧咱的思想覺悟，怎麼可能就因為這點事兒擠兌你啊？是這麼回事兒，我有一哥們兒搞攝影的，最近想找一平麵模特兒，我看你體形不錯，給他說了一下，他也挺有興趣的，你看看要不要去試試？”
    “我可不是做模特兒的料，我媽說我三級殘廢呢！”
    “平麵模特身高沒那麼多要求，你別多想。”
    趙小默把酸梅湯的塑料盒捏得咯吱咯吱響：“我可能沒時間啊。”
    “怎麼沒時間了？你天天不就……啊——”不就混吃等死的麼，趙可把後半句自動掐了。
    “你別看我這樣，我忙呢。我要進凡哥雜誌社啊，這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說，就這破事兒，你還沒打算撒手呢？”
    趙小默不樂意了：“什麼破事兒啊，你得尊重我的理想！”
    “得得得。別犯倔了聽見沒？你自個兒心裏肯定也有數，別跟沒可能的事兒死磕成不？”
    趙小默撅著嘴，不說話了。
    “你先想想吧，想好了明兒你……啊對，明兒叔生日。後天吧，你想通了後天給我打電話，咱約出來見個麵。”
    後天那不就14號了麼，幹嘛這麼趕巧啊！
    “小默啊，聽哥的，就你這氣質這體型，做這個保不準還紅了呢，幹嘛非得一頭紮進一不適合你的事兒上啊？”
    這個趙可，這麼熱心圖得個什麼！
    又不是交情多深，不就叫他一聲哥麼，幹嘛對她這麼好！
    掛了電話，趙小默抬頭看了看太陽傘外白花花的天，又低下頭站起身拖著腳垂頭喪氣地往地鐵站走。
    老爸過生日，他好些書畫古玩什麼的，她連個上檔次的贗品都買不起，她都這麼大了，也太丟人了吧。
    奶奶是留給她不少錢，但她總不能吃老本。
    在地鐵站取款機上查了一下卡裏的餘額，趙小默更鬱悶了。
    回到家，看著自己客廳、臥室兩個書架裝得滿滿的都是跟漫畫有關的專業書籍，趙小默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瞅著天花板尋思。
    幾個小時跐溜一下就過去了，讓她回過神來的是張秀秀的電話。
    她發小在那頭問：“禮物買成了沒啊？要不要我再跟你出去逛逛？”
    趙小默鼓了鼓腮幫子，吐口氣，問：“秀秀，我這人，是不是太強了啊？”
    電話那頭張秀秀樂了：“怎麼突然就頓悟了你？”
    趙小默從床上竄起來，火了：“你說我強！”
    “那不是你自己說的麼？”
    “我就問問你，你不會說不是啊！”
    “嗬嗬~成，你說不是那就不是吧。”
    “哪兒有你這樣敷衍的！”
    “我說實話你不樂意，我順著你你也不樂意，那我該怎麼辦啊？”
    趙小默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了。
    張秀秀咳嗽了一聲，斂去笑意，挺嚴肅地說：“趙小默，其實你自己門兒清呢。”
    她這麼一說，趙小默更鬱悶了。
    趙可說她心裏有數，她還可以否認，但這麼了解她的張秀秀都這麼說了，她不承認也不成了吧。
    不過鬱悶歸鬱悶，她現在稍微有點那個豁然開朗的意思了。
    隨手把抱在懷裏的抱枕扔一邊兒，趙小默邊跳下床邊說：“走，幫我給我爸買禮物去，現在這才是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