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沒有一個人是你離不開的，現在離不開的，不代表永遠離不開。
    岑進和蘇誌擎分開了八年，日子依然在過。
    岑進不知道蘇誌擎為什麼費盡心思讓他參加這次的同學會，但看見曾經熟悉的人總免不了想起過去發生的事情，有些人一成不變，有些人卻已經變得麵目全非，現在看到了，除了一種心態上的滄桑感竟然也會覺得好笑。
    坐在旁邊的佟享沒有了當初的尖刻疏離，如同老友，說話談笑都是一副溫和的摸樣，幾乎讓人忘記大學時代的冷漠。
    而趙瑜還是那麼會裝模作樣，也跟當初一樣想盡辦法地維護蘇誌擎，為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什麼卑鄙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還有莫飛……
    岑進的視線轉到角落裏的那個男人，他歪著頭，表情疏淡的望著默默抽煙的人。
    價值不菲的西裝被蹂躪地皺巴巴的貼在身上，領帶也扯散了，頭發有些淩亂的落在額前，眉毛簇起，通身的抑鬱之氣，幾乎看不出當初整潔的一絲不苟的樣子。看來這些年莫飛過得並不開心，岑進喝了口果汁，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
    明知道錯的最多的是自己，仍然會忍不住怪罪別人，出國的頭幾年，一個人住在破爛的郊外倉庫裏，一個月總有些日子是吃不上飯的，夜裏又冷得直哆嗦也沒被子蓋，隻好蜷在角落裏，身體上的一些毛病也是那段日子落下的，每當餓得不行或者冷得不行的時候，腦子裏就把曾經發生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回憶，想一遍就恨一遍，直到凍得意識模糊，連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留下晃在眼前的零碎畫麵。
    那個時候多恨，恨自己，恨蘇誌擎，也恨莫飛。想不明白，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怎麼連這個人也會和蘇誌擎一樣，在他站在懸崖邊的時候還狠狠推上一把，叫人萬劫不複。
    又過了幾年，直到他能平和地站在ESC的頂樓的時候才恍然明白，莫飛也隻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他的那些家人朋友，麵對來自那個圈子的壓力，他無能為力，終究也是岑進招惹了蘇誌擎。
    隻是，雖然不恨了，那些交情也沒了，甚至他回來這麼長時間也從沒想起過這個人，直到今天看見了，才發現果然是物是人非了，莫飛神色間的抑鬱就算是笑起來也消不去。
    岑進放下果汁慢慢走過去，本來坐在角落裏低著頭的男人因為麵前的陰影抬起頭，一閃而過的痛苦之色落入岑進眼中，心底不禁微歎。
    莫飛張了張有些幹裂的唇，不知道說些什麼，倒是岑進先笑了起來，“我可以在這裏坐下吧，咱們好久不見了，聊聊？”
    莫飛苦笑了兩聲，“我以為……你不會想跟我說話了。”
    岑進挑眉，“至少比起這裏在座的人，我寧願跟你說話。”
    莫飛剛準備說什麼，就被人一把拉進懷裏，“你想跟我的人說什麼？”
    岑進有些訝異，看了看趙瑜維護的姿態，又看了看一臉苦澀的莫飛，忽然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他對著莫飛點點頭，其實也並不是有很多話要說，隻是見到了熟人也該打個招呼的。
    誰知道莫飛並不給趙瑜麵子，從他懷裏掙出來，“放手。”
    “莫飛。”趙瑜抿著嘴巴，一臉不高興。
    “別叫我，我讓你放手你聽不懂？”
    一向囂張的趙公子居然沒有反駁，還老老實實放了手，坐到一邊。周圍的人也像是見怪不怪了，喝酒聊天兩不誤，臉上卻隱隱地幸災樂禍。
    莫飛也不理財趙瑜，而是看向岑進，“我們聊聊吧。”
    岑進不置可否，點頭落座。
    蘇誌擎端著盤子回來的時候，岑進和莫飛正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把餐盤放到岑進旁邊，又幫他倒了杯橙汁，蘇誌擎沒打擾兩人，而是朝佟享使了個眼色，慢慢晃到邊上。
    “莫飛也來了？”抿了口香檳，望著那邊相談甚歡的兩人。“趙瑜竟然也讓他出現。他不是寶貝得緊麼？”
    佟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說讓所有的人都來麼，要不是為了給你麵子，趙瑜會讓他來才怪，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麼多年為了岑進這件事情，他們就沒有舒心過，每次一吵架肯定會提到，估計趙瑜自己也明白，岑進就是橫他們中間的定時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爆一下，讓兩個人都不好受。”
    “趙瑜該的。”
    佟享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人……見色忘友啊你……”看到蘇誌擎一臉的平靜，他歎了口氣，“也難怪他不待見岑進了，莫飛這些年也不好過啊……”而這一群人，誰又好過呢，就算用再多的年少輕狂來敷衍，也改變不了他們錯了的事實，他們毀了一個家，一群人，還有一個人的人生，即使高高在上，也不得不低頭。
    蘇誌擎在這次同學會，對著岑進擺出一種極低的姿態。
    除了告訴岑進，也在告訴大家，他蘇誌擎的意思是什麼。岑進不再是當初的岑秘書長，而是蘇誌擎真正承認的存在，作為他認可的人，走進他的生活，站在他身邊。無論是蘇誌擎的朋友夥伴還是之前瞧不起岑進鄙夷過他的人，他想借這次機會，告訴他們，岑進不同了，誰也不能傷害他了，包括蘇誌擎自己。
    不論岑進稀不稀罕這種宣告式的保護，蘇誌擎都是要做的。
    看到蘇誌擎的表情，佟享也是低低一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以岑進今時今日的地位和狀態，要他回頭，實在太難，偏偏蘇誌擎還挑了一條最艱險的路。
    一群人吃吃喝喝地聊了半天，又開始哄鬧了讓人上台去表演節目，佟享和趙瑜都推脫不過，兩個人都上去唱了歌，引得一眾狼嚎，得了不少美女的青眼，然後眾人又開始慫恿蘇誌擎，沒想到一向擅於交際的蘇總卻是鐵了心的，一動不動，端坐如佛。
    “會長，上去表演一個唄，咱們可是好久沒看到你了。”
    “是啊，誰不知道蘇總多才多藝，什麼東西都玩得轉。”
    蘇誌擎隻搖頭，靜靜看著岑進的方向。
    佟享見狀，招來侍應生低語了幾句，侍應點頭應和，轉身走了，不一會兒，小舞台上架好了大提琴。
    “蘇總上去拉一曲吧。”佟享看了看那邊正和莫飛說話的岑進，“他也喜歡的吧。”
    蘇誌擎神色一動，像是想起了什麼，笑容裏湧上幾分懷念，終於在眾人的叫喝中上了台。
    脫下西裝，挽起袖子，露出蜜色的結實手臂，輕輕扶著琴在台上坐下，他調了調麥克風，“很久沒拉了，不知道生疏了沒有。《夢幻曲》送給一個人，希望他喜歡。”
    話音落下，優雅沉鬱的琴音低低地在廳中彌散，
    眾人的眼光自然地聚集在岑進身上，漸漸地又陷入回憶。
    岑進適時地轉過頭，看到台上的那人時，忍不住怔了怔，臉上的笑容消失一空，眼睛深處像是有什麼東西沉了下去。
    遠遠地，樹影下的兩個模糊地影子。
    “我怎麼會看上你啊。”
    “怎麼不會啊，你說我有哪點不好？”
    “哪點都不好。”
    “怎麼可能？”
    “我當初就是被你拉琴的樣子騙了，現在想後悔都沒辦法了。”
    “對啦，你逃不掉的。親愛的，你喜歡我拉琴？”
    “……”
    “你喜歡的對不對？”
    “……”
    “喂，岑進，別害羞啊，你一定喜歡的。”
    “……才怪。”
    “岑進，你臉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