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的刹車讓車裏的人不由自主地前傾，隨即微微皺起眉，本來就飲酒過度，這個時候更覺得難受了。
    “怎麼回事？”撫額，聲音中顯出幾分疲憊，卻意外的有種沙啞的性感。
    “boss，前麵路上有個人，好像是被車撞到了。”要不是車的性能足夠好，那個倒黴鬼估計又要被撞一次了。
    車後座傳來低低的呻吟，“打電話叫救護車，讓John來處理，先回夢湖。”忍著腦子一陣陣地抽痛，清晰地下達命令。
    “是，boss。需要打個電話給顧醫生麼？”
    “不用了，回去了再說。”取下精致的銀邊眼鏡放在一邊，單手支著額頭，骨節分明的指緩緩揉動著額。
    今晚確實喝多了。
    在國外幾乎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好幾年沒有涉足這種場合，如今一回來，倒是不習慣國內的商場氛圍了。喝下的分量足足頂的上這兩年的總和。當年，喝了整夜的酒，一身落魄地出國，想醉也醉不了。如今回來也算是功成名就，卻到了喝幾杯就全身不舒服的地步，真是可笑。
    唇角微抬，麵上浮起淡淡的自嘲。
    “boss。”
    前排的司機兼保鏢突然壓低了聲音。
    車內人立刻注意到周圍的異樣，打電話的時間，自己的車已經被團團圍住，一刹那的功夫，巨型的燈光模糊了車窗，視線變得一片模糊，想要安靜離開的心思徹底泡了湯。
    “別衝動。”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製止了前座的人，“靜觀其變吧！”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這個時候衝出去不過是以卵擊石。而且，自己才剛回國，不至於會招惹到圍堵他們的人，不如伺機而動。
    五輛車裏下來了二十來人，迅速而安靜地跑到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人。
    車內的人重新架起銀邊的眼鏡，深邃的眉眼沉了沉，斯文之中瞬間浮起幾分犀利。
    看來還真是惹上麻煩了。
    夜色中有人慢慢走過來，緊接著車窗被敲動。
    “boss？”
    “開窗。”男人低聲吩咐。車窗緩緩搖下，帶進幾分夜色的涼意。
    “這位先生，冒昧打擾了，請你和我們走一趟吧。”話說的有禮，卻是命令式的口吻。
    男人靜了一瞬，微微側頭，許是有些微熏，梳得整齊的額發不經意地垂落了幾縷，帶出幾分深夜的誘惑。銀邊眼鏡穩穩架在挺直的鼻梁上，又顯出斯文幹淨的味道，矛盾地讓人止不住目光。
    看到他的樣子，車外的人心中一緊，隨即，神色不複平靜，不由自主地輕呼了一聲。
    “岑進？”滿眼的訝異，忍不住試探般地開口。
    車內人揚眉，慢慢靠回椅背，扶了扶眼鏡，輕輕笑了起來，平靜如昔。
    “佟享，好久不見。”一回國就遇見老熟人，這世界還真不是一般的小。
    “岑進，真的是你？你回來了？”男人仿佛冷靜下來了，隻是眼裏還是遮不住驚詫，甚至浮現隱約的擔憂。
    不愧是那個人身邊得意的助手，岑進開始覺得，回來也許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隻是，佟享既然在這裏，那麼那個人……
    察覺到他的視線，佟享神色一凜，唇隱隱抿成一條直線。想開口說點什麼，終是止住。
    卻不想是岑進先開了口。“那是蘇誌擎？”並非疑問的口吻，“想不到昔日叱吒商界的蘇誌擎也會有今天。”聽不出丁點感情哪怕隻是嘲諷，仿佛隻是最簡單的敘述。
    佟享一時默然，想不到在蘇家沒落的時候，這個人居然回國了，而且……似乎改變了很多，如果是當年，以他對蘇總的感情蘇家說不定還有救，隻是……如今的岑進……佟享終究是後悔了，如果當年他阻止了蘇總，蘇家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蘇總也不至於…岑進也會過得很好……
    那個時候，他們還在讀大學，蘇誌擎還是那個才華橫溢，驕傲自負的蘇家大少，岑進還是溫文俊雅，甚至有點靦腆的秘書長。
    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這兩個平時看起來個關係普通的人居然已經交往了整整三年。
    直到那一年的聖誕節。
    那個時候，佟享才知道那個看似蠻橫的蘇大少爺會有那麼冷酷深沉的一麵，而平時看起來溫柔可親的岑秘書長居然會有那麼激烈的堅持，以至於當所有人都以嘲諷鄙視的目光注視那個人的時候，他的心底才會生出隱隱的欽佩。
    在岑進離開之後，那麼久的時間裏他都忍不住後悔，甚至有些愧疚，如今岑進回來了，而蘇總…他看了眼緩緩開走的車，當年那個蘇誌擎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有多少人享受過從高處狠狠跌落得滋味，又有多少人能夠從深穀裏爬起來，局外人會覺得容易，隻有局中人才知道想要重新站起來需要多大的勇氣，曾經站的越高，摔下來的時候也會加倍地痛，這是人生的定則。
    “蘇總，蘇總，你覺得怎麼樣？”佟享站在病床邊，難掩焦急。醫生明明說沒什麼大礙，怎麼會這麼長時間還不醒。
    也不知道是不是床上的人聽到了他的聲音，低低呻吟了兩聲，緩緩睜開了眼睛，平日裏銳利的眼蒙上幾分不知身在何處的迷惘，半晌，又仿佛清醒過來，伸手撫上額頭，遮住混沌的眼，
    “這裏是醫院？”沙啞幹澀的聲音透著說不出的頹唐，菱角分明的下顎滿是胡渣，白色的襯衫沾著零星的灰塵，皺巴巴地貼在身上，精致的袖扣早不知掉到什麼地方去了。
    佟享點頭，看見他醒了終於安心了幾分，又忍不住溢出心酸，天之驕子的蘇總居然落到了這個地步，一向最講究的人現在邋遢地像個街邊的流浪漢，別說什麼生活品質了，連個人樣都快沒了。就為了那個人，把自己糟蹋成這樣，值得麼？
    蘇誌擎不知道佟享在想些什麼，也沒精力去計較，他隻覺得累，很累。
    “幫我辦出院。”他一點都不想待在這裏。
    “蘇總，醫生說你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畢竟是被車撞傷了，萬一有什麼後遺症…”未說完的話湮滅在對方的目光中，佟享不得已有了幾分哀求的味道，“蘇總……”
    蘇誌擎突然笑了，不是以往那種意氣風發篤定的微笑，而是帶著說不出的嘲諷，落魄地味道，“佟享，我不想把錢浪費在醫院這種地方。”
    “蘇總，我…”
    “還是說你又想一力承擔？”語氣上揚。
    佟享甚至說不出後麵的話了，他知道這個人心高氣傲，最不想要的就是別人的施舍，可是這個時候還能計較什麼呢。佟享暗歎了一口氣，“蘇總，你先休息下吧，我待會幫你辦出院。”說完，靜靜帶上房門，給男人一個安靜地空間。
    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電話叮叮叮地響了起來。抬手看了下表，佟享臉上終於露出放鬆的表情，忙了一夜沒回去，那個人估計要抓狂了。
    “喂？”
    “恩，我吃過了，沒事。”
    “我會處理的，你放心。”
    “我怎麼能不管他，當初要不是蘇總幫忙……好，我知道了，一會兒回去。”佟享掛上電話，長長抒了口氣，憋了一晚上，現在終於能稍微放鬆一下，思緒又不由跳到之前。
    蘇總喝多了，結果在路上被車撞，蘇總這些日子都是這樣，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跟著他的人也不敢跟得太近，最近也確實沒什麼異常，而且那個人想得到的一切都到手了，按理來說不至於對蘇總做什麼了。隻是，總覺得這次並不像普通的交通事故，可如果是蓄意地，蘇總也沒受到實質的傷害，而且…居然在那個地方遇見了岑進…岑進啊……要是他知道了蘇總現在的樣子，不知道作何感想。
    望了眼緊閉的房門，佟享忍不住搖了搖頭，以岑進的性子，當年鬧成那種地步，真的能夠回頭麼，而且蘇總他…盡管知道這兩個人大概是再無可能了，還是忍不住盼望，岑進的回來會是個轉機，他不想這兩個人再沒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