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篇:給少年的歌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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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是個極深的冬日。
近傍晚,我下了班去附近的一家商店,已經是平安夜了,需要給家人買一些聖誕節禮物。
我站在商店的貨架前思慮良久,售貨員耐心地守在一旁,隻是帶著溫和的笑,並不多說些什麼。
正想好了要買什麼回去,準備伸手去取,售貨員突然出聲:“先生,你是不是認識外麵的那個人,他隔著櫥窗看了你有好一會了。”
我疑惑地望向她,她伸手指了指示意我看。我順著她指的方向將視線投過去,果然看見有一個男人在不遠處望著我,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摸樣。
暗淡的光線下看得不真切,但依然能勾勒出大概的五官。熟悉的眉眼輪廓,身形落在白色的積雪上。
他似乎也發現了我在觀察他,試探性的向我打了個招呼:“韓磊。”
我舉起右手向他示意:“好久不見,莊天生。”
我和莊天生的最後一次見麵,是在高三下學期的一個晚自修。
正在進行晚自學的測驗,我坐在靠後門的位置,為一道物理選擇題苦思冥想著,突然聽見背後傳來細微的聲音。
“韓磊,韓磊。”
我扭過頭去,看見門開了一條縫,露出莊天生半張五官端正的臉。他發現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來,用眼神示意我走到他旁邊。
我觀察一下四周,所幸我是一個人在最後一排,沒有人發覺異樣,都在專心致誌的做著習題,又或許是察覺到了不想多管閑事。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幹嘛啦。”
“逃課去吧。”
“你不要鬧了。”我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我還要考試誒。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
“逃課去吧。”他重複了一遍。一臉認真的表情。
我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先說一個理由。”
“明天我就要走了,轉學出國。”
沒有再多說什麼,我立馬做出反應,下了一個有史以來最快的決定。簡單的收拾一下桌麵,就悄悄從後門走出去。
“走吧。”
我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決定。她拉著我,點點頭,像做賊似地,兩個人一路偷偷摸摸的跑出教學樓。
校門口有警衛,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隻能選擇翻牆。我猜他一個人是不是有偷偷練習過,明明都是第一次,他是輕鬆過關而我卻狼狽的被牆的凸起勾破了衣服。
我看了幾次,發現沒有辦法補救後就放棄了,轉而問他:“現在要去哪裏?”
“跟我來,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自行車,淡藍色的老舊車式,跨坐上去,拍拍後座對我示意。
“上來吧。”
我翻身坐上去,他回頭看看我準備好了沒,然後抓緊車柄出發。自行車一路在街道滑行,穿過各色的人群和繁華的商店,閉上眼可以感覺到呼嘯的風在耳邊刮過。路燈有一段沒一段的映照,忽明忽暗的眼前。
我不清楚他要去哪裏,但我先跟著他就對了。
“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停下前進的勢頭。我抬起頭,從車上下來,仔細看周圍的環境。眼前是一個明亮的湖泊,湖水在夜裏閃爍著璀璨的光,腳下的草坪,對岸的城樓,更遠處是天際零散的星。仿佛有一股止不住的風在吹,整個人的心被猛烈的推起。
“怎麼樣,漂亮吧。”他架好自行車,走到我旁邊坐下。我也跟著坐下,點點頭,看著眼前繁密的夜景。
“為什麼要走呢?”我問他,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丟進湖裏。
“我自己也不清楚。”石頭濺起“咚”地一下水花,他的臉沉澱在夜色裏,看不真切表情,“大概是因為環境吧。在這裏,我找不到自己可以喜歡的東西,高三的壓力大,自己學習成績又不是很好,總是看不見一條出路。我想要唱歌,我喜歡唱歌,剛好我的父母要調動去國外工作,他們也答應幫我找一個和音樂有關的學校,所以我就……”
“就自己一個人逃了,未免太狡猾了吧。”
“對不起。”
兩個人坐在草坪上,沉默著不說話。
“但是,我會一直記得你的。”他又突然開口,想要表明些什麼:“不管我去哪裏,不管我去幹什麼,我一定會回來的。我知道你還在這裏,我記得你在這裏,我一定會和你在這裏相遇,然後認出對方來。”
如果這時有一束光打過來,從下往上映照他,先是脖子,然後是下巴、雙頰、鼻子,最後停留在眼睛,那裏麵散發出光芒,仿佛藏匿著一整個夏季的星。
“見到你,第一時間認出你,大聲喊你的名字。”
2
然後隔了將近七年後,我再一次見到他。
“如果不是你喊出我的名字,我真不敢確認那就是你。”他自顧自的說話,拿起幾塊方糖加進咖啡裏,“畢竟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了,變化還真大。”白色迅速溶解在黑色中。
此時我們正坐在一個咖啡館裏,溫暖的室內將剛才經受的嚴寒消耗殆盡,我脫去外套,覺得太冷,又把外套重新穿回身上。
“你的外表倒是沒有多大的改變,隻是整個人感覺成熟了許多。”最初的驚訝過後,我的聲音轉回平靜。
“人總是要成熟的,明白一些該做和不該做的事。”他看向窗外,窗玻璃糊了一層霧,隻顯出街景大概的樣子。
“所以呢,還有再繼續嗎——你唱歌的夢想。”
“已經放棄了。過去的東西總是會過去,堅持下來的未必是喜歡的。我想,應該也不會有誰記得,有誰在乎吧。”
我低頭喝一口咖啡,沒有答話。卻暗自在心裏補充上去:我還記得,我會在乎啊。
氣氛瞬時僵持著。我和他麵對麵,室內的燈光轉換著顏色。原本的輕音樂被替換掉,換成一首經典的英文老歌,沉穩的女聲在這個空間裏環繞,似乎有什麼隔著遙遠的過去被傳遞而來。
他率先打破僵局:“記得我當年也唱過這首歌吧。”
“嗯。”
“好像就是那一次而已。”
“是兩次。”我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