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是什麼。”
    目送戈羅特•彼安克離開，斯路安側過頭看著已然坐在窗台上的女孩子。
    啞子手一抬，銀色的卡片急速向他飛來。
    側過身，卡片的一角竟硬生生釘入床頭櫃。將那張銀色卡片取下來，男生皺起眉。
    “我英文不太好。”
    “這是意大利文。”女孩子頭也不回，“要翻譯嗎。”
    “……當然。”不然還問你幹嘛啊，斯路安翻了個白眼。
    “解決目前給卡繆汀家族效勞的殺手「暗魖」。”
    “……「暗魖」？”斯路安努力在大腦裏搜索這個名詞，“是那個「鬼」最後的幸存者「暗魖」麼，我記得他，可他不是早被ACCENSOR收去了嗎。”
    “「魑魅」「鬼魊」複活事件過後他就銷聲匿跡了。最近被查到與彼安克家族的死對頭卡繆汀家族合作，還參與暗殺戈羅特•彼安克的行動。雖然計劃失敗，依舊讓戈羅特•彼安克失去了眾多優秀的屬下。這次彼安克家族請我來，就是要除掉給他們家族帶來極大威脅的「暗魖」。”
    “既然「暗魖」曾經與ACCENSOR有聯係，那就是尤芙洛辛大人要護著的人，你這樣會跟尤芙洛辛大人起衝突的吧。”斯路安有些擔心的皺起眉望著那個嬌小的背影。
    “……你說的‘尤芙洛辛大人’就是尤芙洛辛•阿瑞斯托克拉茲亞嗎。”輕笑，女孩子眸中不知為何閃過一絲溫和，“對於她來說，我的存在會比「暗魖」重要得多。不過，既然隻是‘解決’而不是‘斬除’，怎麼解決都是我的選擇不是麼。”
    “……什麼……”
    “‘解決’方式有很多，隻要讓他無法再威脅到彼安克家族的利益，不就行了。”
    “你不是殺手嗎。”
    “……你太天真了。”轉過身跳下窗台，女孩子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似星光般明亮，她蹲下身從床下拉出一個大箱子打開，“如果隻是個付費型殺人機器，疤不會說希望我與你結盟這樣的話。”
    “好吧。”想想也的確如此，男生皺著眉望向窗外，“不過，我覺得有些奇怪。”
    “是麼。”女孩子抬起頭，眸間有些許不明意義的光閃過，“你也察覺了嗎。”
    “……”向四周望望，有些不放心，男生並不打算開口。
    啞子直起身放下箱子，走到門口將門反鎖。
    從腰間拔出一把帶消音器的槍，向床頭櫃上的燈盞、壁上的畫、壁櫥角落以及那把窗邊的單人沙發靠背幾處連貫而迅速的射擊。
    “竊聽器已經毀壞，說吧……”女孩子回到箱子邊，“你覺得有哪些不對勁的地方。”
    “按照「暗魖」的能力和彼安克家族所掌管的殺手能力作比較，就算「暗魖」略勝一籌，但寡不敵眾肯定也很容易就能斬除。他們其實並不需要大費周章的重金雇你來解決。”男生遲疑了一下開口，“如果是礙於ACCENSOR無法動手需要有人用非武力來解決此事，他們大可以去找三大元老要求將「暗魖」處置或回收，為什麼卻找與此無關的你呢。”
    “還有一點，是你所不知道的。”啞子從箱中取出一把步槍，“聯係「十三姬」的人並不是彼安克家族，而是以彼安克家族委托者的身份匿名發下的重金委托。這點我是來到這裏才知道的，所以剛來的時候因為身份確認問題差點打算返程。”
    “這樣麼……”
    “算了，這些目前先把它放一邊，等到解決完「暗魖」之後再說。”啞子低下頭開始細心地擦拭起那把步槍。
    “……”
    “這是FRF2狙擊步槍。”察覺到身邊人的疑惑目光，女孩子解釋道。
    “狙擊步槍？你不是不打算殺「暗魖」嗎。”
    “用不用槍是一回事，殺不殺是另一回事。”唇角亮起一抹笑容，女孩子的目光始終在冰冷的殺人武器上徘徊著。
    斯路安有點呆愣。
    與自己在和這個女孩子初次相遇時所見到的笑不同。
    那時的笑似乎是沒有靈魂的僅僅停留在麵部肌肉的牽動上，雖然依舊是甜膩得讓人迷醉，卻美得很不真實。
    而此刻那專注的笑容卻更加耀眼。
    像注視著最珍愛的人一般，雖然有著一抹血腥的戾氣，卻讓人不能自拔的陷入到這個笑顏裏。
    並不是那時的那個看上去有些柔弱甚至算是軟弱的普通少女。
    “怎麼了。”
    啞子抬起頭，看向邊上的男生。
    金色的短發沒有用發蠟發膠之類的東西打理，很自然而柔順的垂下來，細碎的劉海半掩住那深邃得不見底的黑眸，而那一潭黑色的深水中正映著自己笑意未退的臉。
    看著麵前那張連自己都不得不讚歎的完美五官，啞子有一瞬的失神。
    斯路安卻猛地驚醒過來：“沒有……就是覺得，你很愛惜你的槍。”
    “每個與槍械為伴的人都很愛惜自己的夥伴。”收起臉上那一絲殘存的笑，啞子低下頭繼續擦拭，“我給你的那把改裝P230呢，很久沒有保養了，拿出來給我。”
    男生不知為什麼有點尷尬的側過頭去，順手從枕頭下拿出槍交給她：“喏。”
    “看著點學，以後它就交給你了，要經常給它做保養，知道嗎。”
    “嗯。”
    嗬嗬，真是溫馨的畫麵。緊緊盯著監視器屏幕的彼安克家管家費洛克斯看著啞子教斯路安保養槍支的畫麵。
    男人原本在啞子舉槍射擊那幾個藏有竊聽器的方位時打算下樓前去察看，此時卻並不打算離開。
    在竊聽器被毀之前，聽他們的對話發現「啞」並沒有殺「暗魖」的打算。
    留著那個殺手有什麼用，費洛克斯並不是很明白啞子的做法，不過是個殺人機器，留著和抹殺有什麼實質上的區分。在自己看來，抹殺無數條生命的「啞」沒有必要對一個已經汙濁的靈魂心軟。
    大概有她的打算吧。
    方才調查到的資料在腦海中閃過。
    「啞」，真名藍啞子，最有可能擔任藍氏集團下一任接班人的藍氏集團董事幺女。
    畢竟，她也一定會是藍氏的接班人，留著「暗魖」，或許是為了她的家族利益吧。
    費洛克斯臉上浮上一絲奸猾的笑。
    相比較，無論是「十三姬」還是藍氏集團，若是彼安克家給她提供了便利，未來便就有更進一步合作交易的機會了吧。
    不過，這與自己沒有什麼關係，關鍵是，「那個人」已經見到了「啞」。
    詭秘而殘暴的的血腥風暴之夜，即將降臨了吧。
    空蕩的異國街道，青灰色的路途寂靜一片。街邊cafe的招牌上彩色霓虹燈忽明忽暗。
    忽至的風肆意吹亂那寧靜的味道，帶著淡淡的紫羅蘭芬芳。
    沙沙的葉雨聲掩蓋那鬼魅般的人影迅速掠過的痕跡。
    紅光閃爍而過，沉悶的槍聲驚散了不遠處林間那漆黑一片的渡鴉。
    染血的魅影顯得有些遲鈍，身形晃了一下，最後立在原地。
    一直躲在暗處的人掩緊了墨色風衣，壓下帽簷，走向那血色魅影。銀光掠過，不動聲色的避開。
    鬼魅般的身影仍舊不動，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迅速的吐出一句簡短的意語。
    似乎苦笑了一下，手仍舊死死拽著風衣的：
    “麻煩說中文，「暗魖」。”
    因始料不及而愣了一下，「暗魖」回過身緊盯著那用長款及膝的暗色風衣包裹著自己的人，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許久未曾使用的母語：
    “你是什麼人，剛才狙擊我的人是你的同夥吧。”
    “ACCENSOR風虞部東域及西區的責任總管，尤芙洛辛大人的戰事顧問斯路安。”
    再次愣了一下，一天內連番三次大意的「暗魖」擰緊眉：“MASTER不可能命人狙擊我。”
    還沒等斯路安開口，清晰而悅耳的聲音響起，卻有些刻意的壓低。
    “但彼安克家族的戈羅特•彼安克可能重金雇用我狙擊你。”
    無聲無息的從天而降，黑色鬥篷下那張蒼白精致的臉在昏黃的路燈下浮著一層不真實的光。
    “……「啞」大人。”
    「暗魖」一驚，後退幾步有些勉強的低下身來行了個禮。
    “子彈穿過右肩肩胛骨，不必忍痛行禮。”
    人家都行了禮，這是典型的馬後炮，你是故意的吧。斯路安暗自在心中吐槽。
    “……若是「啞」大人出馬，沒有理由隻打穿屬下的右肩肩胛骨，被穿透的理應是屬下的心髒或者大腦吧。”並不多說什麼，「暗魖」盯著啞子緩緩開口。
    “我不打算殺你。”啞子冷冷的望著「暗魖」，“若是殺了你，尤芙洛辛•阿瑞斯托克拉茲亞一定會找借口來煩我，我沒她那麼無聊。”
    “若是不能完成雇主的委托，「啞」大人恐怕是拿不到報酬的，據我對MASTER的了解，她是不會按原本的報酬賠償您的損失的。”
    “我有我的理由，自家性命既然在我手上你還有什麼好費心的。”
    陰冷的戾氣從那雙琥珀色清亮的眸子裏緩緩滲出，微啟的薄唇帶著往常不曾有的似血殷紅，那唇角上揚的弧度泛起銀華——
    “我想在我將你交給尤芙洛辛•阿瑞斯托克拉茲亞的時候，她是不會希望見到眼前的「暗魖」是不完整的「暗魖」。”
    “嗤嗤嗤嗤嗤……”
    濃稠得化不開的暗影下，一個尖細而有些古怪的聲音發出一陣低低的詭異笑聲，卻沒人注意到。
    一雙閃著幽綠色光的眸子緊緊盯著遠處的那三個身影。
    在那團黑色暗影中直起身子，瘦得有些離譜的高挑的人輕輕伸出戴著黑色魚皮手套的左手，緩緩撫上臉上那道從左前額起猙獰的貫穿那半張臉的傷疤。
    纏著殘破繃帶的右手僵硬地舉起，直指目光所及處那個嬌小的身影。
    螢黃色的與磷火有些相似的火焰騰升。
    “嗤嗤嗤……「神之戒」……好久不見了……嗤嗤嗤嗤嗤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