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雲堆積著。愈來愈厚重起來。
    淺淡的翩然而過的鵝黃色柔弱蝴蝶。嫩綠色細膩的小草。涼涼的吹過頸後拂過臉頰的風。身邊不斷經過的臨近學校的少年們。
    看似毫無關聯的事物，緊密的貼合在一起。
    緩慢行走在這之間的啞子細數著捧在手裏的那些鵝黃色的花蕊。風不斷吹亂手心裏細小的花蕊，女孩子不厭其煩的睜大已經發脹酸痛的琥珀色眸子，依舊認真的數著。
    安靜的跟在啞子身後的木涼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傷腦筋的微微皺起眉。
    熟悉的期盼中的金色耀眼的影子一晃而過，讓正在發愁的女孩子眼前一亮。
    手不自覺地扯住啞子的袖子，頓住腳步。
    被忽然扯住的啞子手一晃，花蕊撒落一地。啞子抬起頭。
    斯路安逆風走在學園外那條石板路上，任風輕易的淩亂他那金色招搖的發。
    泛著銀色清冷光芒的耳釘上紫色碎鑽魅惑的光暈在夕陽下格外的妖嬈。
    微垂著的眸淡漠的掠過駐足在身邊的女孩。
    麵無表情的微圓臉龐，細膩白皙的肌膚。
    淺栗色順直的短發。
    長而細密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眸子毫無光感，像極了盲人般蒙上了一層千年不散的霧氣。
    啞子默默盯著眼前那同樣駐足凝視著自己的人。
    近乎冷酷的麵容，精致完美的五官英氣逼人。
    冰霜氣質非凡，那雙令人讚歎的黑眸透著些冷冽。
    看似完美，但也不過如此。
    這樣想著，女孩子那淺色的唇角卻緩緩上揚。
    一個甜膩的弧度。
    迷蒙的雙眸變得清澈無比，明亮而有靈氣。
    熟悉的樣子忽然刺痛了誰的眼。
    “藍啞子。”木涼忽然開口。
    女孩子回過頭，用詢問的目光望著不知何時臉上露出讓人捉摸不透神色的木涼。
    肩膀被狠狠的推了一下。
    惡意的笑從木涼的唇角泄露，帶著深刻的憎惡的表情。
    “賤、貨。”
    風從背後涼涼的襲來，吹亂了那淺栗色的細膩發絲。
    啞子下意識的伸手捉住身邊的斯路安的衣擺，指甲透過襯衣單薄的厚度刺進手心的肉裏，帶出殷紅。
    淡薄淺粉色的唇微微張開，卻沒有叫出聲。
    木涼轉身就跑開了。
    剩下斯路安和啞子默默的站在那。
    啞子鬆開緊緊攥著男生衣擺的手。
    冷漠的聲音響起，帶著女生特有的甜膩聲線，卻更加拒人於千裏之外。
    “對不起。”
    沒有誠意的淺淺點頭致歉，啞子那原本應該露出錯愕表情的臉，陰冷，依舊無表情。
    若有若無的看似歎息的語句在女孩子離開後順風而來，飄進斯路安的耳廓。
    “嘖……第二十九個了……”
    木質書桌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在歲月的流逝中漸漸發黑老舊，記載著過去使用過它的主人的心情。
    木涼表情木訥的趴在那裏喘氣，卻暗暗咬著牙。
    細嫩白皙的手指在目光落點處狠狠的摩擦著。
    在書桌右上角，重重疊疊發黑痕跡之上有紮眼的一個字。
    突兀而極深的劃痕，好像用盡了畢生的仇恨彙作力量，蒼白的露出書桌木板本來的色彩。
    橫，豎，撇。
    豎，豎，撇，橫，點。
    豎，橫折，豎，豎，橫。
    藍。
    我討厭那個姓藍的家夥。
    不是曾經是很好的朋友麼。
    我討厭看到她對所有我喜歡的人露出那樣的笑。
    不是曾經是很好的朋友麼。
    我討厭看到她的笑讓所有我喜歡的人移不開視線。
    不是曾經是很好的朋友麼。
    我討厭看到她平時總是麵無表情的臉真讓自己惡心。
    不是曾經是很好的朋友麼。
    上一秒是，這一秒之後就不再是。
    我討厭藍啞子。
    討厭藍啞子。
    藍啞子。
    冰冷的淚水緩緩滲入那一道一道的刻痕之中。
    “嗤嗤嗤嗤……”
    令人汗毛倒豎的詭異的笑驟然降臨。
    女孩子有些顫抖的回過頭，眸子猛地因為恐懼而睜大。
    帶著幽光的細長影子在明暗不定的光照下扭曲異常。
    “嗤嗤嗤嗤嗤嗤……這孩子討厭小妹妹麼……嗤嗤嗤嗤……”
    “你、你誰、誰、是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賤貨？
    是第二十九個人當著自己的麵這麼說了呢，那一幕幕在腦海中還清晰異常。
    啞子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有那麼一絲動容，卻隻是一瞬就恢複了。
    賤就賤吧，反正又沒什麼影響。
    心底閃過些許無奈。
    同學，朋友，甚至差一點就準備讓其進入自己世界好友。
    要這麼認為要這麼說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呢。
    心底存留了慶幸。
    女孩子抬起頭，任那絲絲涼風拂過自己的臉頰，閉上眼。
    石階，落葉，暖色主調的場景裏女孩子淺栗色的發散開，明黃色的連衣裙裙擺飛揚。
    不易察覺的寂寞神情在那張精致圓潤的臉上停留，久久不願散去。
    程淺樨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畫麵。
    男生淺淺搖頭，屬於他的有些沙啞卻好聽異常的聲音響起：“啞子，怎麼了。”
    女孩子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眸子裏竟有些許水霧迷蒙的樣子。
    淺樨慌了：“啞、啞子，你怎麼了……？”
    “……沒什麼。”吸了吸鼻子，女孩子站起身，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風太大，眼睛不小心進沙了，難受。”
    這是什麼年代的爛借口，淺樨皺皺眉。不過以啞子的性格，若不是現在的風輕柔溫和得根本不存在“風大揚沙”的問題，或許自己就會相信。
    “沒必要騙我。”淺樨走過去，微傾下身，目光直對向那雙琥珀色眸，手掌輕輕撫上眼前細膩溫軟的臉頰，“遇到什麼事了，我不相信大忙人藍啞子小姐會有空閑時間在寒舍門口吹冷風。”
    “在諷刺我嗎。”啞子無表情的精致臉龐無畏的揚起，正對著淺樨那張同樣精致的臉。
    男生愣了一下，唇角卻向上勾起，化成一個炫目的笑容：“……想到哪去了，隻是，既然都到這裏卻什麼也不告訴我，說不過去呀。”
    “沒什麼就是沒什麼，貴府門口不歸程淺樨大人管，怎麼不行嗎。”
    冷淡的微啟唇，女孩子周身開始散發冷氣場。
    還是一如既往的渾身帶刺，淺樨無奈的搖搖頭：“那……可否屈尊到寒舍小憩一會兒？”
    女孩子冷冷的抬眼：“好。”
    淺樨，你說我是不是特賤。
    平淡無奇的陳述句語氣道出的，卻是一個一點都不平淡的問題。
    方才被自己極有水準的打哈哈糊弄過去，現在女孩子走了才發現不得不認真思考。
    淺樨坐在那，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裏。
    偌大的古歐風格別墅，暖色係色調，空氣中還有淡淡樹木芬芳氣息。
    腦海裏晃著一個人的名字。
    藍啞子。
    從來麵對並非她的世界中認可的人都異常冷淡，甚至可以說是極端的排斥。
    對待並不在自己感興趣範圍內的人與事物都隻有冷酷。
    在知曉她的真實身份時，雖說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但也著實嚇了一大跳。
    雖然看上去還不過是個孩子，卻顯露出成年人都無法匹敵的能力與才幹。
    讓自己非常佩服。
    這樣的藍啞子怎麼會問出“我是不是特賤”這種問題呢。
    並不是沒有聽聞到校園裏那些關於她的不切實際的傳聞，隻當那些傳聞是出於那些無聊女孩子們的嫉妒心理，根本不值一提，何況以啞子的性格也不會跟那些人一般見識。
    的確有聽到那些女孩子幾個幾個簇成團嘰嘰喳喳的說著藍啞子長藍啞子短，也的確有聽到有些帶著髒字的侮辱性語句。
    那時傳到她耳裏時不都是冷冷的撇了下嘴角就帶過了麼。
    這次是怎麼回事。
    淺樨有些頭疼的撐著額頭。
    英氣的側臉被暖色的燈光鍍上好看的金色輪廓。
    “……什麼時候……才能多懂你一些呢……？”
    “斯路安。”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平靜而溫和的聲音。
    “嗯。”男生回頭看向身後的人。
    與那溫和的聲音完全不同的麵容，鷹般雙眸有著黃金般的光澤，看似清臒的身形和臉卻似乎隱藏著極強的能量，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戾氣。
    不得不說那張臉是極優秀的，隻是濃重的戾氣讓一般人不敢直視。
    而自己卻並不在一般人之列，斯路安臉上帶著輕得不能再輕的笑意，冰霜之氣散去了大半：
    “你終於回來了，疤。”
    “嗬。”疤淡淡扯扯嘴角，溫和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回來的話不就便宜了你小子，怎麼，老鬼那還應付得來麼。”
    平時沒有什麼人情味的冰霜俊臉上剛剛帶上的笑意轉為苦笑：“幾乎是在故意挑釁惡意滋事，我是因為知道那是老鬼安排的才吩咐下去讓他們手下留情。”
    “這樣……”若有所思的顰起眉，疤那張極有男人味的英氣的臉在水晶吊頂的燈光下綻放異彩，有著非同一般的美感：
    “過段時間我給你介紹一個讓你不借助尤芙洛辛大人就能幫你擺平這一切的人……但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能收得住那家夥了。”
    “有這樣的人才你怎麼不留著用。”斯路安不以為意，苦笑消失了，轉替回那萬年冰霜。
    “因為沒有能力能讓這人為我所用……所以就靠你了。”有些不太情願的說出了事實，疤的表情帶有有些許尷尬。
    “哦？”意外的向上揚了揚眉，斯路安頗為複雜的目光望向疤，“連小疤你都不能順利將他納入旗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似乎不願把話題在這上麵多停留，疤輕咳不作回答，目光移向窗外。
    無星光的天空好像巨大的純色帷幕，暗夜墨藍色的景致魅惑感濃得讓人窒息。
    男人鷹般的雙眸定定的望著夜空，薄而線條分明的唇有些猶豫的輕啟：
    “……很迷人。”
    不知是在讚歎那夜空，還是在讚歎那腦海中浮現的所念的某個人。
    夜色依舊，夜來香濃鬱的氣息湧動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