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愁多幾生生  第十八章 盡日驚風吹木葉(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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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一月間,十月裏因為穿著厚重,易水更是不敢輕易挪動,隻向皇後告了病,不必日日問安,秋意漸深,皇帝幾次見易水十分辛苦,越發連初五的問安議事也免了去。
    常常披了外氅坐在窗下陽光最充足的一處,四個月下來,易水已然聞盡了各色的藥氣。卻是無端端坐著便覺得冷,錦如日日勾勒妝容也花費了更多的時間。
    除卻嬛妃,倒未有他人來探視。易水亦不以為意,情知此時眾人皆怕一個不留神被沾了不是,謀害龍裔是死無葬身之地的大罪,沒有人願意平白的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閑來無事卻越發的願意縫製一些小兒的衣服飾品,皇帝每每心疼,易水卻越發做的精致起來。錦如看得清楚,好意規勸道,“娘娘此時不宜過於勞神。”易水輕輕的一歎,手裏的針線自棉布間輕輕穿過,“如今唯有如此方可掩人耳目,連皇上都看出來我的臉色不好,馮遠拚盡了性命替我保住了這幾個月已是不易了。”
    自發落了泉珠,易水更是除了錦如一人不信。看著錦如日夜不分的服侍,人也瘦下去一圈,不免心疼,無奈此時不比尋常更是不可輕信一人,時日一久,連外殿侍奉的奴才日日裏皆見得是易水容色豐潤,並無不妥之處。
    這一日正巧用了燕窩粥甫要睡下,卻聽得外殿裏極恭敬的一把女聲,“奴婢見過賢妃娘娘萬安。”易水不由詫異這聲音卻不是熟識,遂喚了錦如,仔細察看麵上並無不妥之處,才叫了她近來。
    那宮女進了內殿依然是恭謹的問了安,易水端詳了半晌,方道,“你是瑜妃宮裏的?”那宮女抿嘴一笑,眼角有細細的菊花紋。“娘娘好眼力,奴婢是珠鏡殿瑜妃娘娘派來的。”
    瑜妃,易水想了一想,本自素無往來,唯有在麗妃處似乎見過幾次,自那之後,除了闔宮覲見,並沒有交集。遂道,“瑜妃派你來可是有何要事?”
    那宮女有些年紀辦事也極為穩妥。“本月廿二日是我們娘娘的生辰,特請了諸位娘娘同慶。”話語一落,易水心中卻犯起難來,目光自錦如臉上劃過,複又落在了那宮女麵上,心下微微遲疑。錦如卻上前一步道,“姐姐先回去吧,我們娘娘當日必然赴宴,此時隻是該睡下了。”
    那宮女麵上犯難,隻是猶疑不定的看著易水,易水與錦如的目光隻一碰,旋即微笑道,“回去替我謝過瑜妃的一片心意,我廿二日必當親往赴宴。”
    隻不過一瞬,那宮女的神色鬆緩了下來,又躬身請了禮,起身道,“奴婢替我家娘娘謝過賢妃娘娘。”言罷卻行退下,殿門吱呀的一聲,全然闔上,易水重重的出了一口氣。
    “該來的還是來了。”
    錦如的麵色沉靜而平和,隱隱的宮殿的晦暗襯托得如同明珠一般。為易水打點了鋪蓋,跪在床榻旁道,“奴婢若是做錯了什麼,請娘娘狠狠的責罰奴婢。”易水的手覆在她麵頰上,隱隱的透出一絲淒苦的笑意,“我為何要責罰你呢。”目光看向案上的藥碗,緩緩道,“我說過,即便是馮遠拚盡一身之力,恐怕也保不得我了。”
    錦如沉靜得一如既往,竭力的穩住了易水的顫抖,鎮靜道,“既然保不住了,奴婢情願這個孩子不是消失在延英殿裏。”
    易水的身體劇烈的打了一個寒戰,看向錦如的目光已然生出一絲畏懼。“你是說?”錦如緊緊的握住易水的手,一手攢緊了被褥,目光凝聚在易水眼中的恐懼裏,“自然會有人替娘娘了結了這樁心事。”
    易水掙開了錦如的手,絕望的蜷縮在角落裏。身上的錦衾鬆軟而舒適,然而此時她卻隻是覺得冷。緊緊的咬住下唇,雙手不自覺的撫上小腹,感受著那許久不曾悸動的生命。喉頭哽咽,重重的呻吟了一聲,將頭埋在了膝蓋中間,許久才爆裂般的哭泣出聲,“我的孩子。”
    錦如目睹著易水的驚惶和絕望,也不再多言,隻是木然的跪在床前,許久方才道,“是奴婢狠心。”易水抬起淚眼,雙目泛著紅腫,緊蹙的眉頭揉皺了嬌嫩的容顏,水水的雙眼落下淚來,很一狠心再很一狠心,門外卻是展四道,“娘娘,馮禦醫到了。”
    說著馮遠已然夾著藥箱躬身請安,擦幹了淚水,放了帷帳下來。馮遠不由得微微一愣,錦如在一旁含笑道,“娘娘午睡方醒,馮大人莫怪。”
    馮遠恍然一般,向著易水問了安,遂摘去藥箱,半坐在床頭為易水診脈。目光裏有隱隱的擔憂,“娘娘的脈象比之昨日又有些浮動了。”抬起頭來卻隔著一層紗幔,複低頭道,“娘娘實在不宜有太大的情緒起落。”
    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自帳中別過頭去,“本宮何嚐有一日安穩,本宮與腹中龍裔得大人悉心照料,已然添了一個多月的母子情分了。也不過是捱一日算上一日罷了。”
    馮遠卻是一時無語,隻拿了紙包裏配製好的藥材,遞給錦如道,“微臣行臣子之忠,亦會護佑娘娘及龍裔。”微微的一笑,似是極欣慰,對易水道,“娘娘該進藥了。”
    易水輕輕的一歎,手覆蓋在小腹上,如同護佑著世間瑰寶一般。“馮大人,本宮近來氣色上微有好轉,不過夜裏醒來的更次卻是愈發的久了。”說著掀起紗幔,微微露了半張臉來。
    馮遠抬頭望了一望,因是淚痕始幹,麵上的憔悴一望即知,馮遠也不覺得倒吸了一口氣。許久方蹙眉道,“娘娘此時不宜再多用藥了,微臣建議娘娘服用些珍珠湯,隻是薏米煮起來費時,或者要耽誤一些工夫。”說著目光看向錦如,含笑道,“恐怕微臣此言一出又要帶累錦如姑娘勞動了。”
    錦如的目光與馮遠相接,卻是微微的紅下臉來。易水隔著紗幔雖然看的不清楚,卻也覺著古怪,錦如輕輕的一啐,笑道,“馮大人這話差了,既然是對娘娘好,奴婢是萬死不辭的。”
    馮遠卻也是不再玩笑,隻停留了一晌便去了。錦如端了藥出來,易水看著濃黑的藥湯,睫毛微微一抖,落下淚來,打在藥碗裏,激起小小的漣漪。漣漪激蕩,一直入了易水的心裏。
    一揚手,一碗藥皆飲了下去。濃濃的苦澀滲入到心裏,漸漸的反而輕鬆起來。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眉目亦有幾分茫然神色。錦如照例端了果脯來,易水擺擺手示意撤下去。“我已然不知什麼是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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