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堪憶來時兩重天 第九章 北風卷地白草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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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兒,皇帝的身上有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令易水此刻的心漸漸平複下來。多久沒有人喚過她的乳名了。皇帝將易水牢牢的抱在懷裏,仿佛鬆開一點易水就將離他而去。
易水幾乎聽得見宸煜自胸腔裏溢出的輕歎,就那麼清晰的回響在耳畔。
“朕知道委屈了你,可是土布日漸強盛,周邊小國紛紛歸附。羅摩野心勃勃,踏平中原如同囊中取物。”
隨著一聲長長的歎息,易水從皇帝的懷抱中解脫出來。宸煜將那匣子丟在易水的麵前,易水顫抖著打開上麵的鎖扣,匣子很小,裏麵唯有一包半個藥丸大小的紙包。
易水甫要將那紙包打開,宸煜低而急切的吼道“住手,那是劇毒!”
宸煜站起身,在殿中踱了幾步,終於下定了決心。上前扶了易水起來,而後的每句言語,在日後易水再度回想時都是終生無法擺脫的噩夢。
“羅摩!”宸煜狠狠的一拳砸向易水身旁的粉牆。“自古兩種罪行最不可恕,一為殺父之仇,二為奪妻之恨。奇恥大辱!”
皇帝因氣憤至極,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聽著宸煜急促的呼吸,易水料定,皇帝此次並不一定想要了結她的性命,而必定被了結的人,是羅摩。
這一想法在她的腦海中轉了一個圈,並未使她有半分鬆懈,因為皇帝已經將那包劇毒舉到她的眼前。
“彤兒,朕已既定,你明日夜裏隨羅摩出宮前往土布!
宸煜的臉上泛起濃濃的殺機,“屆時,朕將備一乘普通轎輦將你以宮女身份送出大明宮與羅摩會和。”
宸煜進而的冷笑令易水遍體生寒。“羅摩,他以為以大軍壓境為要挾便可逼朕就範!雖說羅摩不察之心久矣,但他未免太過小瞧於朕了。”
明日你隨他出宮後,伺機在他飯食中投入此毒,待羅摩死後,朕必率人親迎你回宮。於此期間,朕隻說你因麗妃誣陷驚嚇昏聵,於永巷不慎摔傷,朕親下旨意移至三清殿靜養,待你功成歸來,朕自加封你為賢妃,你父親易重可官至光祿大夫。至於羅摩。”
宸煜眼中的陰冷越發明顯。“羅摩年近而立,膝下唯有一幼子。朕待其死後,將派遣朝廷一員幹將發往土布代其管理教化當地百姓,至其幼子成年後,頒布聖旨冊封其為土布新讚普,並派遣命官於土布協理政事,使其繼續效命於朝廷。”
易水此時仿若漂浮在海上的一塊枯木,沉浮不定而又渺然全無希望。她抬起頭,眉眼間皆是深深的冰冷和絕望,沉默許久,聲音已有幾分沙啞。
“親迎回朝?臣妾敢問皇上,那羅摩並非一人成行,如若隨行之人發現羅摩已死,臣妾又如何全身而退,待到皇上親迎之時?”話及此,難免觸動傷心處,兩行熱淚,自麵頰上滾滾落下。粉碎了她喬裝的最後一絲堅強。
皇帝顯然未曾作此計劃。躊躇半晌,終於開口道,“朕,朕將命一隊羽林衛喬作送親隊伍同行,如若有何不測,羽林衛自然會護你完璧歸趙。”
如此縝密,毫無紕漏的計劃聽起來如此完美,然而,隻有易水聽見,胸膛裏,那跳動的心已摔得粉碎!將那包劇毒握於掌心,
木然的起身,伏身向上叩拜聲音裏已沒有一絲溫度,“臣妾領命,遵旨。”
宸煜似還有幾分不舍,蹲下身體將易水扶起擁抱在懷中,“你要知道,朕是看重你的。”
九龍袍上刺目的金線彰顯著他的無上權利,隻不過在易水眼裏,那是一根根刺眼的針,紮在心裏是揮之不去的痛楚和惡心。
換上皇帝派人送來的宮裝,鏡中的易水,除了那張即便不施粉黛而依舊美麗而清冷的麵容,與普通宮女再無二致。
坐在窗前,鏤空的窗欞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易水希望自己就這樣一直坐下去。可是天黑得那麼快,西方漸升漸高的弦月已經向易水宣告了夜的來臨。
檀板三聲,易水站起身,一路低著頭走到冷凝宮外,一乘墨綠色的小轎穩穩的停在宮門前,易水回首望一望西天的那彎明月,月有盈虧,人有禍福。橫一橫心,易水鑽進那墨綠色的轎子。
一拍欄杆,那乘小轎便無聲的消失在了永巷的夜色裏。
因為行事詭秘,小轎自然不能走正門,順著永巷往西,已有人在角門前等候,小轎跨出角門,易水的身後便響起了宮門下鑰的聲音。易水閉上眼睛,聽著禦溝的流水聲越來越遠
撫一撫臉頰,已沒有淚可流了。
風聲漸起,同時還伴著馬兒陣陣的嘶鳴聲。易水睜開眼睛,轎子停下,易水便鑽出轎子,一掃方才的悲傷,以一種最傲然的姿態站立在羅摩眼前。
一襲碧色宮裝,羅摩從未見過這樣的易水,從他初見易水,易水便是那般的潔白無瑕,與梅園中的雪渾然一色。此時的易水,似乎是帶了一點必死的決心,高昂著頭,看向馬上的羅摩。
“讚普,我來了。你說得對,隻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
瑟瑟的寒風吹起易水的長發,她決絕的神情,碧色的衣裙與那飄揚飛舞的長發,在廣闊的袤野上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羅摩眯起雙眼,向易水伸出手來。易水回首望了一望身後打扮做普通宮人的羽林衛,迎風上前,“你們既然已經將我送到皇城邊界,便可以回去各自複命了。”
一席話說得羽林衛麵麵相覷,相對良久,仍舊沒人挪動半分。易水情知皇帝有命,如若自己不殺羅摩,這群羽林衛非但不會撤回,自己隻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微微一笑,轉身回到羅摩馬前,眸中寒光一閃,以迅雷之勢從羅摩身上抽出佩劍,直指羅摩喉嚨。
與羅摩同行之人,包括宸煜派來的羽林衛無一不深感震驚。一時四處抽刀的謔謔聲在風中聽來格外刺耳。羅摩從馬上睥睨著易水,從嘴角蔓延起一絲冷笑。
“怎麼,即便是以疆土相易,皇帝仍舊等不及要你在這就了結了我嗎?”
易水目光瞬也不瞬的望著羅摩,明眸中漸漸升騰起一絲挑戰,劍也越發接近了他喉嚨間幾分。
“羅摩,你可敢為我而死嗎?”
話音甫落,羅摩身旁的隨從紛紛拔劍,意欲隨時刺向殺機初現的易水。隻見羅摩揮一揮手,令那些隨從刀劍入鞘。繼而笑道“你以為,你有這樣的本事令我為你而死嗎?”
如此一來,易水的手便顫了幾顫。羅摩趁勢取出右腰間的短佩,鏗然一聲將易水手中的利劍砍落,一手用力,將易水帶至馬上。
那泛著寒光的短佩塞入易水手中。“若是你膽敢此時刺殺我與馬上,我羅摩為你死而無憾。”
易水的無畏在羅摩如此簡短的一句話裏險些化為無有。她伸手指了一指更隨在羅摩身後的數十精兵,笑道。
“即便你肯為我而死,你手下數十精兵眼見我手刃於你,豈會令我全身而退?”
羅摩的臉上立時對眼前女子的智慧縝密幾分激賞,朗朗一笑,手中的鞭梢指了指喬裝改扮的羽林衛。“那皇帝此行又豈會令你白白送死呢?”
手無力垂下。原來他都曉得,轉身猛勒馬韁,那馬立時騰蹄嘶鳴一聲,繼而往前方奔去。黃土漫天,易水的心隨著馬蹄的起落越發的忐忑。
當她在三清殿中得知羅摩敢以大兵壓境為要挾隻為交換於她,而宸煜貴為天子,卻將他拱手奉與他人再密令她親手取她性命。
易水已經絕望了,此次麵見羅摩,不論生死,易水都不會再次回到皇宮,那裏的榮華富貴皆令易水倍感恥辱和鄙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