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容點頭允諾，側臥在床榻上，但是等司馬衷走遠，她卻冷眼觀望他離去的背影。那個男人已經四十多歲，腳步臃腫遲緩，背脊佝僂。她有點哭笑不得，這話隻能當一劑撫平心靈的安慰。她想，什麼時候廢立太子的事情，是你司馬衷能決定的呢？要讓我們的兒子作太子，那當真就是你說了算麼？
    前來道喜的嬪妃，三三兩兩，縷縷行行，把弘訓宮圍城了一座熱熱鬧鬧的戲台，全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戲裏人物，是尊貴的羊皇後和她漸漸隆起的肚腹。她們後悔當初對她平坦的肚皮所做的無謂嘲諷，心裏害怕，得失在一瞬間，要是羊皇後日後念及這些，給她們穿小鞋，這後宮就真的呆不下去了。
    獻容全不計較這些。
    對前來道賀的嬪妃、貴人、常在們，皆真心相待，似乎那些宮裏說道她不能生育的傳言，從來沒有流經她的耳朵。她從來沒有聽到那些傳言。獻容體麵大方地跟她們說笑，腹中胎兒蠕動，愈加明顯。她感覺宮裏一堆已經成為母親和即將成為母親的女人，第一次這麼團結。
    禦醫診斷產期在次年三月。
    她要在弘訓宮耐心度過這個看似漫漫無期的冬季。
    那一天，洛陽下了一場雪，街上雪花紛飛。整個洛陽宮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高大壯碩的鬆枝上掛滿冰絮，像是白色的累累果實掛滿枝頭，一個假象的天地。寂靜地可以聽見因為樹枝承受不了那麼大的壓力，枝頭堆砌的雪花緩慢墜落在地上的輕微響動。
    宮裏行人稀少。她想出去走走，活動活動筋骨。
    身邊有三五個侍女陪同著，從弘訓宮出去，走不多遠。抬頭，看見前麵一行人，全身鎧甲，帶著兵器，領頭的是大將軍齊王司馬囧。心裏一怔，還沒有往自己身上聯想，獻容想裝作沒有看見這些人，帶領著她的侍女，依然閑庭碎步地走過去，就像走過通暢空氣，全當他們不存在。
    司馬囧身子一橫，擋住了前路。他說，下這麼大的雪，羊皇後這是要去哪裏？
    獻容從容應對：不去哪裏，在屋裏帶著太悶，出來隨便走走。倒是大將軍，這麼急急忙忙，似有要務在身吧。
    司馬囧心懷叵測地笑：羊後說對了，臣確實有要務在身。
    獻容就說，那不打擾將軍執行任務，我們馬上要回宮了，說完轉身欲走。
    司馬囧再上前一步，又從另一麵擋住去路：羊後不知，臣要執行的任務，偏偏與羊後有關。
    獻容怔住，果真是來著不善，就僵直著身子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應對。
    一名平日與獻容貼心的宮女，自作主張，見機行事。她說，回稟大將軍，羊皇後有孕在身，身體有點不適，我們要回宮了。說話的同時，就用眼色示意另外一名宮女，跑去向皇上稟報。
    司馬囧上前一步，踹倒了那名多嘴的宮女，接著破口大罵：賤人，羊皇後都沒開口，哪有你說話的份，我看你是活膩了。說著就拔出刀來，要砍殺那個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