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魚聲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地止了。
    第二日。
    獻容一行收拾好行裝，準備啟程。
    途徑榮福宮，看見裏邊圍攏了成堆的宮女太監，身穿縞素，慌慌張張，哭哭啼啼。進去打探究竟，榮福宮裏的主人——左太妃，夜裏悄悄地走了。獻容見到左太妃僵硬的屍體。女人圓寂時，手上還緊緊攥著一把橄欖形的小錘子，保持一個向下敲打木魚的動作。她的雙唇微啟，似乎有太多心事，來不及說完。
    觸景生情，獻容再聯想到自己此番金鏞之行，前途未卜，指日無多，心裏越來越堵，也簌簌地哭了。
    那一天，獻容移駕金鏞城的車馬，是和左太妃仙逝的訃聞同時發出的。
    那一天，洛陽上空，黑雲壓城，充斥著一股憂怨和死亡摻和著的氣息。
    她們在宮門口，臨出發時，碰到孫秀。孫秀先下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這個現在可以肆意妄為，作威作福的小人，又裝模作樣地跪下，給皇後請安。
    羊皇後委屈，不敢得最這種得勢的小人，隻好苦笑著說，大人請起。
    緊接著，有一頂轎子抬過來，在孫秀指揮下，停在了宮門口。她們頓足，看見卸下了帝王擔子的惠帝，唯唯諾諾地從轎中下來。
    孫秀又說，給太上皇請安。
    一皇一後，兩人相顧無言。數日未見，彼此都經曆了一番凶險禍端，險些喪命，卻不知從何說起。也許，他們本來就沒有什麼共同語言。
    惠帝的衣裳短了，髒了，那臃腫粗笨的身體，癡呆的眼神，給人的印象看上去蠢態畢露。
    羊後苦笑，總算說服自己明白了事實。一個連妻子都無法保護的男人，怎麼可能當得好一國之君呢。也許，就算沒有司馬倫，也會有其他親王或者不定是什麼人，引發另一場根本就避之不及的禍亂，篡得皇位，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孫秀說，微臣恭送太上皇，晉惠皇後。你們該啟程了，說著，手指洛陽城西北的方向。那裏有一座高高的邙山。邙山雄偉壯觀，遠遠地在皇宮門前就能看見一片隱隱約約的輪廓。起伏的山巒。離宮金鏞就坐落在邙山的旁邊。
    獻容從車內一裹厚厚的包袱中，掏出些許金銀首飾，塞給身邊的翠竹丫頭。這些，你拿著，就當做路上盤纏，拿著逃命去吧。以後啊，希望你能找著好人家嫁了。
    臨行前絮絮叨叨的吩咐。
    翠竹，以後不管去哪都好，隻要有命在，有一口飯吃就成，不要再回這殺機四伏的洛陽。
    翠竹急忙跪下，扯住羊皇後裙裾前擺，又是一番哭哭啼啼。
    我十歲進入南城羊家，自打那時，照顧小姐飲食起居，一直到現在。我覺得跟小姐儼然情同手足。從沒想過有一天要離開，即使是死，我也要跟小姐死在一起。
    丫頭言辭激烈，句句真情，誓言要跟羊皇後同生共死，絕不會當一個逃兵。
    獻容再三推辭，明知自己有去無回，絕對不想再拉上別人。
    雙方爭執不休。
    最後，隻好由著翠丫頭，由著她在危難中慷慨地獻出自己對主人留存在心底的一份赤子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