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文革迷路 第18章 歡迎工作組進駐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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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全校五百多名學生和幾十個教職員工都集聚在了大禮堂。坐在台上的領導也不宣布開會,人們東張西望地等待著。一會兒,見夾著皮包的幾個人走來,台上的人就站起來拍手歡迎。台下的幾百號人也就跟著拍起手來,其中一個人就向大家招手,掌聲就更加熱烈。這時,台上很難和我們見過麵的第一校長就宣布大會開始,然後分別介紹縣教育局的領導。場麵之莊嚴、宏大,是我們高中三年來見到的第一次。以往,連第二校長都很難見到,一般會議都是第三校長岸春安主持。
介紹完後,校長就請縣教育局的領導講話。先是一個什麼科長宣讀中央《五•一六通知》,現在還記得通知裏麵的一些內容大概是這麼說的:
“混進黨裏、政府裏、軍隊裏和各種文化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就會要奪取政權,由無產階級專政變為資產階級專政。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們識破了,有些則還沒有被識破,有些正在受到我們的信用,被培養為我們的接班人,例如,赫魯曉夫那樣的人物,他們正睡在我們的身旁,各級黨委必須充分注意這一點。”
聽了這些話,我們也不知道是說的誰。在讀報課時,班主任也讀過有關防修反修的文章,到底誰是我們身旁的赫魯曉夫?為什麼要搞文化大革命?我們也沒在乎,認為也不過像過去批《海瑞罷官》,揪“三家村”“四家店”一樣,很快就過去了。
接著就是侯局長講話,他講話的內容不多,不過幾句客套話而已。最後就宣布:我縣的所有中學生都要聽從黨中央的號召,停課參加文化大革命。還說,很快縣委要給各學校派工作組,文化大革命怎麼搞,就按工作組的指示進行。
校長也沒什麼話可講,就說:“下來過後也不要到教室上課了,幹什麼呢,就學中央的文件和有關文章。散會後各班班長到學校去領取材料。”
過去讀書時覺得很累,可現在不讀書了,反而覺得不習慣。有的人就跑回教室看書,我和幾個同學滿學校轉了一遍,覺得沒意思,就想回教室看看書或畫畫什麼的。這時就碰到畫友吳凡赤幾個,他們說,上街去玩,我就同他們到街上去轉。龍門縣城的街上和過去一樣,沒有什麼改變,隻有熙熙攘攘的一些忙於生計的人群,也沒聽到文化革命的隻言片語。雖然在逛街,但心裏總不塌實,胸口堵得慌,老想著讀書考大學的事。
回到寢室,就是一遍熱鬧景象。有打撲克的,有下棋的,還有三五成群吹牛皮的。看來他們是在享受停課的喜悅,有點樂不思蜀的樣子。
鄒欽明坐在床上看領回的中央文件和文革宣傳材料。我問他文化革命要怎麼搞,多久才能上課。他說看了許久也不太明白,也許要一年半載的吧。還說教室裏隻有幾個人在複習,他看了一會書,覺得心裏很亂,就回到寢室來了。他不斷地歎氣。我就陪著他到籃球場去打球,我倆就胡亂的仍球,投球,出了一身臭汗後就覺得輕鬆多了。
全校同學就這樣無聊地耍了兩天。第三天,在吃早飯的時候,值周老師通知,各班同學到教室,聽班主任安排。同學們吃過飯,很快就跑到教室等候。
有了學生,教室就恢複了生機,樓上樓下歡聲笑語。我們沒有了學習的壓力,沒有了大學的重負,也沒有了誰好誰差的界限,就徹底放鬆了。一個個女生走進教室都紅光滿麵,衣服也穿得漂亮了,頭發也梳得光光的,顯出了一些女人的魅力。我們的班主任就更誇張了:一身嶄新的,熨燙過的中山服,擦得發亮的皮鞋。他剛走到教室門口,全班就哄堂大笑,熱烈鼓掌。他笑著走進教室,招呼大家坐下(有人和平時上課一樣喊了起立),就說:
“大家不要笑,今天我為什麼要穿新衣服呢?我們要去迎接縣委、縣政府派來領導我們搞文化大革命的工作組,這是一件大喜事。一會,大家跟著我,到我們班指定的位置站好,夾道歡迎,要熱烈些哈!”
“好!yes!”同學們放肆的用漢語、英語大聲的回答,有的還敲著桌子。
緊接著,我們就同班主任一道到我們班的指定地點,站在石梯兩邊等候。
我們的學校是用解放前的一座廟宇改建的,學校坐落在半山腰的開闊地帶。要從山下上去,必須經過沿坡而修的幾百級石梯。全校六百來名師生剛好排滿市梯。約莫等了半個小時,就聽到山下傳來歡迎的掌聲和“誓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口號聲。又過了幾分種,我們才看到由我校三個校長陪同上來的工作組的同誌。工作組一共有三個人,組長名叫高衛齊。據說,侯局長在山下把他們交給校長們後就回去了。當時的場麵是何等的熱烈啊!幾百名師生夾道歡迎,鮮花簇擁,彩旗飄舞,歌聲嘹亮,口號震天,這是我校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熱鬧場麵。工作組的同誌也非常滿意,他們不斷地鼓掌表示感謝。
有了工作組,我校的文化革命才算有了掌舵人。當天下午,我們就看到有工人在走廊兩邊搭建大字報棚,還有許多幹部同學和老師被通知到工作組辦公室開會。校長們的行政辦公室就正式交給了工作組,自己抱著那些書報、文件之類的回家休息待命去了。
工作組進校的第三天,剛吃早飯,值周老師就通知到辦公樓外參加批鬥會。我和鄒欽明走到會場時,會場已經人山人海,圍得水泄不通了。同學們再也不按過去的教學班活動了,班主任也不來組織自己的學生,而是各行其是。因此,會場秩序很亂。隻見會場中央的乒乓球台上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我太熟悉了,就是剛進校時,我們幾個小個子同學愛與她比高矮的教俄語的,右派老師黃娜娜。我們擠進人堆後,才看到主席台後麵的辦公樓上掛著一幅橫標:打倒右派分子黃娜娜。
主席台上正中坐著工作組長高衛齊,在左邊坐著我們很少看見的第一校長付同舟,坐在右邊做記錄的是學生會主席雷正子。
站在乒乓台下批鬥黃娜娜的幾十個學生,幾乎都是學生會和各班的班幹部。
高組長宣布:
“龍門縣立高級中學,批鬥右派分子黃娜娜的大會,現在開始!黃娜娜要向全校革命師生老老實實的交代你的問題,爭取寬大處理。”
有點發抖的黃娜娜就說:“我一定爭取寬大處理,你們問什麼我就說什麼。”
學生們就輪流看著事先準備好的本本提問:
“你為什麼被劃成右派?”
“我說老師吃27斤糧食不夠,我這麼小的個子有時都很餓,就說我鬧糧。”
“你胡說八道!你宣揚蘇修好才是真的!”
“我沒有。”
“那,你是被冤枉的了?”
“我不敢說這樣的話。隻是覺得有點委屈。”
“這就是你想翻案的證據!”
“你為什麼學俄語?”
“當年,大家都向往蘇聯老大哥嘛,我就報考了俄語係。“
“對了,又是一條罪狀:崇拜蘇修。還有,你在課堂上上課時,大事宣揚蘇聯好。我們國家很多年都難趕上蘇聯,有這事嗎?”
“那是在學課文時,我順便說了一句,是實話。”
“這就是你的真實麵目!”
……
批判大會還在進行,鄒欽明走過來給我說去看外麵的大字報。於是,我倆就離開了會場,果然看到新建的大字報棚上貼了許多大字報。上麵貼的都是些工作組帶來的中央文件和一些批判《海瑞罷官》之類的文章。我們看了一會也覺沒意思,就回寢室看小說。回到寢室,見很多人都回來了,有的人還在打撲克。
第二天就是看批鬥三青團員張大杯老師。
張大杯是一個很狡猾的中年男子,他戴著一付深度近視眼鏡,鏡片就像一個玻璃瓶底,望著你,很是恐怖。他不像黃娜娜那樣好收拾,問什麼就回答什麼。問他當時為什麼參加三青團,這麼簡單的問題,他支吾了半天才說出一句氣死你的話:“青年人愛國。”
氣得一個學生爬到乒乓台上去揪他的耳朵,摘下他那恐怖的眼鏡。可這下更嚇人,他額頭上的皺紋和那眯縫著的眼睛,還有那大嘴巴下露出的參差不齊的牙齒,就像漫畫中的魔鬼一樣。於是,又有一個學生爬上乒乓台,把眼鏡給他戴上,然後說,你不要嚇死我啦,還是用這付臭眼鏡擋住你那猙獰的麵孔吧。
不管你怎麼弄,他就是不說話,也許是整風運動給了他的經驗和教訓吧。對待這樣的老“運動員”,工作組的人也沒辦法。折騰了兩個小時後,就叫他回去寫交代材料。同學們也沒有多少人發言,多數人都在看鬧熱,所以,大家就一哄而散,各自玩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