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金色夢想 第13章 父親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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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初三,剛報名時班主任就要求我住校。住校後就要吃國家配糧,就成了非農業人口了。那時很簡單,隻需要在總務處領一張轉糧單,轉好後交給總務人員,他們就會辦好。
我隻得回家給父親說,學校要我住校,要轉成吃國家配糧。父親說,那才好呢,吃國家配糧就是國家的人了。我說,在吃國家配糧之前,要把農村的糧食關係轉去,要交420斤紅苕才能轉,並把轉糧單給父親看。父親又說生產隊分了一千來斤紅苕,還夠你轉。我說,家裏以後就沒有多少紅苕了,以後你們吃什麼呢?父親就說,在公共食堂都沒有餓死,現在下放食堂了,還餓得死人嗎?
於是,父親找來我兩個姐夫,再加上父親閡母親,一共四個人,從家裏的紅苕坑裏稱出422斤(怕到糧站不夠,就多稱兩斤在裏麵)紅苕。我看見紅苕坑裏沒有多少紅苕了,今後父母和姐弟四個人又吃什麼呢?鼻子酸酸的,真想大哭一場。
我拿著學校給我到糧站轉糧的單子,跟著他們走著。看到父親吃力的擔著紅苕的背影,我又有些後悔不該同意去住校,我太自私了。,隻顧自己的前途。
後來讀到朱自清的《背影》,我就忍不住落淚,真是可憐天下的父母心。用我家420斤紅苕也隻換來了一學期的國家配糧,因為到第二學期就響應省委、省政府的號召:中學生實行自代口糧了。
到初三最後一學期,也是最辛苦的一學期。由於我轉糧時,用去了我家近一半的紅苕,我家的紅苕早就沒有了。我拿不出糧食到學校食堂去蒸,也就隻好再讀通校。早晨和家人一起吃點雜糧,中午還和過去一樣,先做作業後打乒乓。後來,小麥出來了,有時也拿點麵粉到學校食堂用一個瓦缽蒸,蒸出的饅頭就是一塊圓柱體,比窩頭還硬,但就算很享受了,因為家裏的人就隻能吃菜糊糊。
有一天,班主任叫我到總務處領取一張購糧單,上麵填寫的是,到龍門公社糧站購買大米25斤。但,班主任要求我買到糧食後,一定要住校。看我有些憂鬱,站在一旁的同學吳石一說:
“來吧,時間不長了,不要再去搬行李,就和我一起睡吧?我真想你幫我補一下數學,你的數學成績那麼好,這次年級競賽,你都得了第二名。”
“好吧,我們互相幫助!”我聽他說不用帶床上用品就爽快的答應了他。
我欣喜若狂地把購糧單拿回家給父親看,可我父親把所有賣雞蛋的兩元錢拿出來還不夠,還差五角錢。沒辦法,我隻得去找鄒元安哥借。鄒元安哥已是大隊衛生員,他借給我五角錢,我父親到糧站給我買到大米後,還幫我背到學校寢室,用我的木箱子裝好,才放心地走了。
我和吳石一兩個人擠在一間上床上睡,我們裝糧食用的木箱隻得放到床底下。他的棉絮很大,有十二斤重,我倆睡在一起就有點發熱。睡到深夜時,我覺得有些涼,我就用手摸了摸,才發覺我倆不知在什麼時候滾到地下來了。原來睡在地上,怪不得這麼涼快。我就把吳石一叫醒,他還在打呼嚕呢。
他醒了後還說:“是哪個在開玩笑,把我倆抬到地下來睡啊!感冒了我們要找你給頭痛粉吃。”
有個同學說,我聽到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下來,我以為是小偷,把我嚇了一跳,原來是你兩個啊。
第二天,全寢室的人都笑得合不攏嘴。有人說,你兩個是在耍雜技嗎?怎麼會兩人一起連同被蓋滾到地下來?室長說,太危險了,下床的給他倆換一下位置吧。即使以後掉到地下,也沒多大問題。下床的同學被說得不好意思,就同我們倆把床換了。
奇怪的是,我倆在下床睡時,一次都沒再演過那樣的雜技了。
後來的日子,我和吳石一就成了患難朋友了,學習上互相幫助,生活上相互照顧。他每次回家後,都要帶些吃的來。一次,他帶了幾根煮熟了的紅苕,在滅燈後,他就悄悄地從被窩裏給我遞了兩根過來。我們就把頭蓋住,輕輕地吃,生怕別人聽到聲音。結果還是有人聞到了紅苕氣味,說,哪個的紅苕,好香啊!我口水都出來了。我倆隻得停止活動,假裝睡著了打呼嚕,現在想起來又好笑又難受。
我靠政府給我的25斤大米支撐了初三最後階段的兩個月,我在讀書遇到困難的時候,總是靠學校發給的政府救濟。所以,那時我們農村學生對黨中央和有著深厚的感情。
快要畢業了,要照畢業相,大家都在算要加幾張照片,除了貼準考證、畢業證和學校留一張存檔外,好送同學。我是一個長時間讀通校的人,除了吳石一外,再沒好朋友了。就隻洗了五張照片,送一張給吳石一,自己留一張,貼在數學競賽獎的筆記本上。
那些帥哥們都是加洗了幾十張,把全班八個女生都送上一張。
我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不點,從沒想到有女生會喜歡我,也沒喜歡過哪個女生,隻是愛閡們的班花吳蝶花聊天,也沒打算送她的照片。可哪知道,她卻送了一張照片給我。照片背麵寫道:
送給非常好耍的治安同學留念,希望你永遠都樂觀,並預祝你考上理想的學校!蝴花碟。
想不到她用蝴蝶花做簽名。
蝴蝶花弄得我很尷尬,因為我沒有照片送她,她說,沒關係,以後你有的時候再補送給我吧。
就在我們要考試的前一天,一個長著一個大腦袋,大顴骨,讓人看見會做惡夢的女生宋白雲也要送照片給我。我說,免了吧,我長得這麼難看,也沒照片回送你。她說,字我都寫好了,不賞臉嗎?我有好醜嗎?看人不要隻看外表,要看心靈。她的話說得我臉紅脖子粗,我隻好收下她的玉照,再說聲對不起,我沒加洗照片。
她的簽名卻嚇了我一跳:送給我最喜歡的天才腦袋治安同學留念,希望在我們分別後,你不要忘記我。我趕快把照片收起來,免得被人發現。因為中學生守則是不準講戀愛的,那些年代,是不會有人敢說喜歡異性同學的。
看到我收起了照片,一個滿臉雀斑的辜雲花也給我遞來一張照片。她說,不要嫌棄我長得醜哈,我可是最喜歡你的女生哈。
我說,哪裏話啊,除了我是醜八怪外,我班找不到第二個了。
我也趕快接過她的照片。她的簽名更雷人:送給我們班上的小乖乖治安同學留念,雲上之花。
雖然這兩個女生不漂亮,但她們倆的心卻是漂亮的,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想不到除了男生吳石一以外,也有三個女生送照片給我,她們給足了我的麵子,讓我不再尷尬,給了我很大的安慰。
到中考前幾天,我的右手杆上長了一個小瘡,破了皮,一些黃水冒出。那時又沒錢看醫生,我就用作業紙貼住瘡,想把它封閉起來。那知它不聽招呼地向周圍擴張,弄得腋窩下的淋巴幫我驅毒而腫大。到中考時就是瘡的青春期,我睡覺都不安寧。我們的考場在縣立高級中學校,住宿安排在縣一中,每次大概要走半個小時才能爬到坐落在那高山半坡的考場。不用說,每次都是我最後一個爬上山,最後一個進入考場。
幸好,每次都是我們上勞動課的王老師陪同我慢慢的走,不然,我真有可能半途而廢了。
說也奇怪,在中考完後,那可惡的瘡居然好了,但至今都還在我手杆上留下了一個星月形的瘡疤。
我真有點後悔沒有填報一個中專誌願(那時,成績差的一般就奔中專中師填),隻填報了一個高中。萬一沒考上,什麼學校就上不成了。於是,在畢業回家後,就老老實實地在生產隊出工。心想,萬一考不上也好掙工分,減輕家庭的負擔,說不定也是好事,就聽上帝的安排吧。
我在生產隊的勞動就是同婦女們一個組,不管給棉花整枝,還是在地裏拔草。一到生產隊的土地上就鬧熱了,她們說東家長西家短,說夠了又來些黃色故事,要不就給姑娘小夥配對。我那時體檢高度是1米36,他們也要給我配老婆,弄得我無地自容。
後來,打穀子時,鄒如石隊長安排我收穀草,我才得到了解放。我用一個栽秧子的木盆把拴成把的穀草放上,然後將這水上之獨木舟推到水田邊,再拉上田坎,一手抓住把子,一手用力一甩,叫它站好就完事。我推著穀草唱著小曲,有時就是亂哼哼,就像原始人抬木頭,被壓得痛時,就自然發出“哼唷哼唷”的聲音。魯迅先生把第一個叫“哼唷哼唷”的人叫做“哼唷哼唷”派的創始人,想起來覺得很有意思。有時,田裏的水很淺,推動獨木舟就很費力,但在水裏涼涼的,也感覺得很愜意。
到中途休息時,社員們把它叫做歇氣,我就和他們一起坐在樹陰下納涼。這個以男人為主的團隊(一般每張拌桶9人為一組,也有一兩個割穀子的是女性),吹的幾乎都是黃色故事。他們就不像婦女組那樣遮遮掩掩地講黃段子,而是肆無忌憚地吹。記得謝覺住大叔講他的浪漫故事,他口水開撲地說:“有一天,我看到狗日富農劉閑的老婆拾了一大背柴,她把背帶緊緊地套在肩上時就起不來。當時我在坡上割牛草,我想,運氣來了。我趕忙跑去給她說,我幫你抬一下。那個瓜婆娘就真相信我要幫她抬背篼。等她不注意時,我反把她的背篼扳到,然後我就一手卡住她,一手拉掉她的褲子……”
“後來怎麼樣?”聽的人異口同聲地問。
“還用說嗎?不就是幹了那事嗎?”
“比你老婆如何?”
“還用比嗎?我的老婆像根蘆柴棒,人家又白又嫩,安逸得很!”
“你真是個野獸!”
“人和野獸有什麼區別?幹那種事時都差不多。”
接著,就是大家聲討他,但是氣氛很和諧,還不時發出快樂的笑聲。
剛罵完謝大叔,有人又開始講新的故事。吳成叔說:“你的故事不希奇,你隻不過是強迫別人,不算本事。我們的三叔和劉閑的老婆通奸時,劉閑還和在他老婆一起睡在床上,三叔推開她沒上門閂的門,就直接和她睡。三個人很擠,劉閑的老婆還叫劉閑睡進去些。劉閑還在睡夢中,不斷的說,我都快滾下岩了,你還叫我讓。
說得大家哄堂大笑,但幾乎人人都不相信吳成的故事。有人說:“我不相信個個都和劉閑的老婆上床,他家裏沒人了你們就亂說。”
鄒明安給我說,你別信他們說的,盡是些編白的故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很開心,甚至忘了去打穀子,被隊長大罵了一頓後才趕快往田裏跳。農民們在休息時,就用這種方法度過,我可沒在意。但不知不覺的,我就度過了這些難熬的日子。
一天,鄒隊長去公社開會時,給我帶回了縣立高級中學的錄取通知書。我拿到手裏,高興得很。考試那幾天,那可惡的“跑皮瘡”弄得我吃不好,睡不好,考試時頭昏腦熱的,自己怎麼答的題,都不知道,沒想到能考上龍門縣的最好的高中。
但,一看到通知書上要交學雜費8元多,而且還要帶足一學期的糧食關係,帶足第一月的夥食費7元。我的頭一下就大了,不隻這十多元到哪裏去找,我能讀高中嗎?想到這些,眼淚就止不住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