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兒我的愛：
    伯鼐昨日回來了，嗬我的大哥，他從法國回來了。他帶來法產的藍墨水給我，讓我忍不住一試。說來也奇怪，我的榴兒，我竟然不習慣用西洋墨水來寫我們的中國字了，寫起來永遠是怪怪的樣子，仿佛透著一股兒洋味的陰陽怪氣。罷了，便用英文給你寫吧，讓著充滿了洋味的藍墨水回歸與它相似的語言吧。
    我現在在你最喜歡的涼亭給你寫信，現在亭子前麵的荷花塘冒出了很多的荷花。我想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趕明兒要單單為你畫一幅粉彩的速寫畫，讓這景色永遠地印在咱們的心裏。對了，昨日敬成來這兒的時候，偶的發現了一株並蒂蓮。他高興地一溜煙兒地跑回家，把他的家夥什兒給搬來了，你知道的，他的那個德意誌做的照相機。他一連拍了好幾張相片，每按一下快門都冒出一股煙來——你若是看見了，一定想笑——當時都可以在這涼亭演大鬧天宮了，雲霧都不用打。
    還有，敬成在拍的時候，差點掉進荷花塘子裏。我拉住了他，他還隻是說：老天啊！幸虧我的德國相機沒有進水！
    你哥哥敬成的腦子準是燒壞了，那麼瘋狂地迷戀上了攝影。如今竟然是誰也勸不得了的了。我曾記得他隻是愛著射箭罷了，可緊地今兒發現了他竟然還有著這麼一個嗜好。也好，也好，叫他多為我照一些像，得空了便與這些信件一並寄給你。
    我都能夠想象得出你看到這封信和我的照片的時候興高采烈的樣子了，嘴向上翹著，眼睛露著欣喜，然後不住地向周遭的人炫耀著——這是從北京來的信，這是從北京來的信嗬！我想好了，要在我的府裏造一座舞廳給你，讓你可以在周三的時候開舞會，喝下午茶。我希望我能夠有這個機會請你跳這個舞廳有史以來的第一支舞，第一支華爾茲。我的榴兒，那將是多麼快樂的事情啊，旁邊的樂池裏的樂隊隻為你與我來演奏！我帶著你旋轉，旋轉，一直跳到天明……而你依偎在我的肩上，讓我看得到你向上微微翹起的睫毛，聞得見你身上非蘭非麝的淡淡的香氣。
    啊，榴兒。我是那麼地迫切地想知道你在上海的消息。自從你到了上海，我便瘋狂似的搜尋有關上海的一切一切，那些從報紙上得到的一點一滴的消息也好——哪怕沒有關於你的，哪怕沒有關於八號公館的。上海，仿佛就此成為了我心中的一片倒影，貼近著我的生活，就像另外一個四九城。它又圈住了我的靈魂，同北平一樣，我注定因為它而淪陷。當然，還有你，我的榴兒，我為你而沉淪。
    念安
    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