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漸漸濃厚，浮蘭圖的大廣場在身下越來越小，耳邊的草木聲逐漸被呼嘯的旋風替代，然後是雲霧散開，白茫茫過後我望見璀璨的霓虹，它們在夜色的斑駁中搖曳著，像被打碎的倩影一小塊一小塊，讓人留戀著卻永遠都拾不起來。眼下是繁華的代名詞，僅次於帝都的不夜真理之城——歐提斯。
    早些時候告訴莉莉絲不用等我吃晚飯，現在小姑娘應該已經睡了吧。心裏有些空蕩，我降落在弗洛丹大街前，這裏是一條“酒吧長廊”，天界甚至魔界的各種美酒都能在弗洛丹找到。晃了晃身體，走進去。
    屋子裏一片百花花的翅膀晃得眼暈，在我踏進的那刻酒吧立刻安靜下來。一分鍾過後，人們如同潮湧般向門口湧來，有是來要簽名的，有是來和我投訴的，有是沒事兒幹單純隻想看看他們的“副君”到底長得啥樣···
    我被吵的頭疼，本來狀態就不是很好，這麼一來基本上沒了什麼耐性。被擁戴是好事，但是一群人像是展覽品樣東摸摸西看看的實在不怎麼舒服，女人們讚美我的容貌，我低頭對她們微笑，男人讚頌我的偉績，我也加以感謝，隻是根本沒人問我來這裏幹嘛！！
    奶奶的，副君也有不爽的時候好不好！！讓我先喝幾杯再說啊啊啊啊啊！！！！！
    忽然眼前一亮，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閃過，我眯著眼睛去看，果然是明晃晃的金翅啊！等等，這個····一，二，三，四···還是個六翼金翅？！這不是熾天使嗎？！！！
    揉了揉眼睛，耳邊傳來熟悉的戲謔聲：“喲~副君殿下這是來體察民情了？？”
    加百列優雅的提著自己的裙擺從角落走來，人們都睜大了眼睛去看她，和動物園參觀珍奇異獸似的，各個心跳加速麵紅耳赤···好吧，這根本不是看珍獸是發春····
    看著加百列一身抹胸亮紅色波西米亞風大長裙，我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救星來了！
    然後我對著她笑道：“尊貴的加百列殿下，我隻是來喝酒的~”
    一句話拋出後，人們的注意力果然全部轉到大紅色長裙身上，特別是男人，爭先恐後的往加百列身邊擠，那勢頭真叫一個猛！
    加百列好像已經習慣，她抿著嘴唇露出一抹淡笑，用手將秀發向外鋪展開，動作輕柔嫵媚。我看著她從容應對，心裏疲憊到極點，伸手揪住一個小夥計，在他興奮外加崇拜的目光下要了幾瓶酒，然後從有些抖動的手上接過，付了一筆絕對超值的小費後飛出酒吧。
    可惜遊蕩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可去的地方···即便在夜晚，想要從歐提斯中找到一條相對清靜點的街道都相當夠嗆。就在我決定回家喝悶酒的時候，衣領被人揪住，回頭一看，是加百列。
    她伸手向後指了指，那是一條人群接踵的小巷。我無奈笑著的搖了搖頭，告訴她我隻想找個地方喝點酒，不想湊熱鬧。
    加百列的瞳孔一滯，然後湊近我的耳邊說：“跟我走，我帶你找個好地方。”
    我們飛過了很多街道，多得我都記不清到底是在哪裏停住腳。隻是四周安靜得出奇，隻有淡淡的蟲鳴聲在耳邊此起彼伏，皓月千裏，銀光灑在大地上映出一片雪白。天界沒有四季，更別提下雪，最初知道有這種東西是我在魔界出訪時看到的，第一眼便愛上了那種銀裝素裹的世界。
    加百列帶我來到的是一個小園子，不知荒廢了多久，綠色的藤蔓繞過圓形的拱門，殘缺不全的牆皮有一塊沒一塊的分散在裸露之處，整個樣子看起來頹廢到蕭瑟。加百列找了個台階擦都不擦就一屁股坐下，我看著都替她那件長裙心疼，然後她對我招招手，示意我也來坐。
    抱著一堆酒瓶，我磨磨蹭蹭的爬上台階，袖子撫開地麵的灰塵時還被她很不屑的“嘁”了一聲。無所謂的笑笑，我用魔法拔起酒瓶的瓶塞，然後在空氣中打出一記響指，兩個高腳玻璃杯出現，我遞給她一個然後倒滿了透明的液體。
    加百列低頭嗅了嗅，然後笑道：“沒想到我們的副君是個‘悶騷’~還喝伏特加？”
    我將酒杯湊近，低頭抿上一口後才對她露出笑臉：“難道我就要像耶穌那樣成為第二個‘上帝’？”
    加百列將指頭放在紅唇上，然後搖了搖說：“嘖嘖，梅塔特隆已經走了，要是您再禁欲那女天使們不就都要變成修女了？”
    抿嘴笑了笑沒再說話，眼睛眯起凝視著遠方的星空。加百列好像也被我的無趣感染沒再和我搭腔，隻是自己獨自喝了半瓶酒，然後一頭靠在我的肩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酒嗝。
    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我當上熾天使的時候，神召集我們去聖殿，加百列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女性，第一眼我就被她的美貌鎮住，但後來我就後悔了····這家夥絕對是完全為了顛覆“淑女”這個詞才存在的！她蠻橫，不講理，有些高傲，有些小任性，總之在剛與她接觸的時候我實在不怎麼喜歡這個小女孩，甚至懷疑她是通過神“走後門”來的。
    直到創世之戰的時候，她以無人能及的睿智向所有人展現了自己真正魅力的一麵。戰爭進行到白熱化，加百列甚至不惜自己披上戰甲去指揮，我一直認為她是個“強悍”的家夥，後來無意中看到她獨自坐在月色下抱著已經無法治愈的天使哭泣時才明白，原來加百列也隻是個小女孩，在生命的消失麵前她也會因為自己的無力哭泣。這個女孩太堅強了，堅強到連眼淚都是攢到一起流的。
    晚風吹動起散落在我肩膀上的幾縷金色發絲，帶起一陣淡淡的花香。加百列迷離的眼眸中布滿霧氣，她喃喃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她說：“路西菲爾，你是個傻瓜···”
    我握著酒瓶猛灌一口，“我知道。”
    加百列沉默了半刻，然後使勁兒在我手臂上一掐說：“你就是傻瓜！純種的大傻瓜！遲鈍王！”
    我點了點頭，然後她就不做聲了。紅裙被吹得翻飛向天際，腳腕上的銀鈴叮當作響，我感覺自己的肩膀濕了，心裏有些鬱悶，繼續一口一口的灌著。
    難道今天是告白日？！
    “我送你回去吧。”
    起身拍拍屁股，抱起半瓶酒就被醉成爛泥的女人。加百列咧開嘴在我懷裏笑著，眉頭舒展開，大大的眼睛彎下，月色之中像是一個單純的孩子。
    我展開翅膀，加百列像是知道似的摟住我的脖子將小小的瓜子臉邁進麵前的衣料中。
    她說：“殿下，你喜歡米迦勒吧？”
    我眯著眸子用睫毛擋住眼睛，即便如此還是被冷風吹的發澀，直到升至高空，才對她說：“沒有。”
    加百列好像已經睡著然後被我吵醒，聲音迷迷糊糊的，“那我能追求你嗎？”
    我摟住她的手臂一僵，她立刻撅了撅嘴巴說：“你喜歡米迦勒，你喜歡他所以才不喜歡我···”
    她的語氣像個賭氣的小孩子，我苦笑著說：“美麗的加百列殿下，你醉了。”
    加百列將頭轉過邁進我的胸前，聲音有些模糊：“是啊，我也隻能在喝醉的時候才敢對你表白···”
    我沒回答她，盡量平穩的向上飛著。耳邊漸漸的隻有風聲，眼前是滿目的碎星，加百列在我的懷裏蠕動一下。
    她說：“路西菲爾，如果在米迦勒還沒出現的那些年，我對你告白你會答應嗎？···你喜歡過我的，對不對····”
    對啊，我喜歡過你，你就像個惹人疼愛的任性小丫頭，誰會不喜歡呢？
    “但是我錯過了，是不是？····你一定很記恨我沒有去參加米迦勒的滿歲禮···”
    啊啊···那次啊，沒關係的，你不是經常這樣嗎？
    “那次我不是不想去，我是不敢去···我怕看到你幸福，我怕你幸福了就再也沒有我的位置···”
    喂喂···有這麼詛咒人的嗎？！合著我一直單身是你搞的鬼啊···
    “殿下，我錯過了那麼多，我做錯過那麼多我們能夠相遇的機會，這樣的加百列你一定很討厭是不是？···你一定會討厭的，但是我真的不想讓你討厭···哪怕隻是一丁點我都會恨自己恨得要命···”
    我抬手順了順懷裏不斷抽泣的後背說：“加百列，你是我們的小公主，我們愛著你，神也愛著你，有這些還不夠嗎？”
    加百列摟緊我，眼淚從我的脖子滑進衣領中，帶著濕冷的觸感一路下滑。她拚命的搖了搖頭，環在脖子上的手臂收緊，像是要把人勒斷氣。
    “夠了，”她說：“夠了···我隻要這些···隻要這些就夠了···”
    我抬眼望著天空歎了口氣，思緒卻不由自主的浮向另一個人——米迦勒，如果你也這麼好哄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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