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滿地空餘梨花雪  09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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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拂過,梨花似雪,漫天飄零。
    “晚輩陸輕珩,此時打擾,其實是……”
    “我知道你們的來意。來,小兄弟,尋個位置坐下吧。且等那位沈兄弟來了,我們再一同商量救人之事。”散仙人說完之後便沒了動作。
    陸輕珩的目光雖是看向中間正對門口且靠近散仙人所坐石台之處擺著的那一張不大不小的矮桌,一臉鎮靜的樣子,然放在膝上的兩手早已緊緊地握成了拳。
    布衣小仆人推門進來,手中捧著的是一套年久的茶具。
    陸輕珩心裏碎碎念著,又見散仙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便不耐地觀察起那個臉上無波瀾的小仆人。小仆人將茶具仔細地擺放在正中央,每一個動作都是輕緩且不多餘的。這般平靜,想來即使是一枚繡花針掉在地上也能聽得到聲響了。
    想到繡花針,陸輕珩將右手伸入左袖中,掏啊掏地掏出一團棉布,打開,裏麵包著的正是繡花用的小針。於是也不管這是別人的地兒了,兩腳一縮整個人便縮在了竹椅中了。散仙人睜了一隻眼瞄了他一下,不動聲色繼續打坐。
    陸輕珩自小便喜歡這種小遊戲,想著是自創的,就不能將它給丟了。所以此時的陸輕珩算是進入忘我的境界了。隻見他先用三枚繡花針好不容易轉出了一個密合的小三角,他為此正感到高興時,卻察覺身旁竟走近了一人。不是散仙人。陸輕珩隨手操了一枚針便向身旁射去,然而卻沒有聽見針刺入肌膚或是插入木板的聲響。陸輕珩皺眉,轉頭一看。
    竟是一個蒙麵的女子,透著輕紗仍可以看見右臉頰上附著的一塊紅色的印記。此女子著一身粉衣,眉角上畫的一朵小花甚是讓人銷魂,卻可惜了那一張原本可以傾城的小臉蛋。
    “剛才是你?”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多餘,但粉衣女子還是好心地為他解了答,“是。”同時抬起左手,無名指和中指間夾著的可不正是剛才陸輕珩全力射出的一枚繡花針,“公子,女孩兒的玩意最好還是不要對著我們女子使,使不好,她可會生氣。”說著,手一轉,一用力。再瞧時,女子的手間早已空空,而那枚小針竟狠狠地紮進了矮桌之中。
    “好深的內力。”算是應了女子的挑釁。空氣凝重,兩者目光相逼,誰也不讓誰。
    散仙人剛轉過身便見此番景況,於是開口喚那女子的名字。“殊兒。”
    不必散仙人說出全部的話,名喚殊兒的女子便已明白散仙人的意思了。殊兒對著散仙人作揖,然後走向矮桌旁坐下。
    女子端坐,空氣中無風亦無波,散仙人見殊兒合目調整心波,拾了張琴彈了序幕,錚錚弦聲,如風過珠簾。片刻後,殊兒抬起眼眸,眸中是清風徐徐拂動的波瀾。看來這二人你彈琴來我斟茶,也不知誰會是這吃茶之人。
    陸輕珩感到甚是生氣,如果是平時他倒也可以閑著做這最後的品茶之人,隻是現在他真的有些心煩意亂。撚在手指間的繡花針隨意向三角陷阱內戳了幾下,不過癮,又加一根,如此反反複複。
    散仙人彈罷手中短曲,見陸輕珩仍不厭煩地玩著手中玩意兒,心中想著有趣便起身向他走了過去。隻見陸輕珩撚了無根針在手指間,正眯著一隻眼想要將它們一起戳進小三角的陷阱內。桌子因為手的抖動輕輕震了兩下。散仙人捋了捋胡子,心中計算著這三枚針針尖加一起的大小是否能被這小小的嘴巴吞進去。
    陸輕珩再次抬起手向小口戳去,此時的感覺像是在賭上一賭。
    散仙人見此笑著伸手將陸輕珩的手抵在半空中。
    陸輕珩怎會料到看戲之人也會有上台的心思,皺著眉頭看著手被擋在半空不上亦不下。陸輕珩心裏碎碎念著,同時拾了笑意請散仙人鬆口。
    散仙人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手中動作用力阻止著陸輕珩用力,同時說道:“小子,口不應心啊!”
    心思被猜透,陸輕珩也就不必管他的失禮不失禮,抬了左手向抵在右手腕下的那隻滿是褶皺的手伸去,卻不料散仙人的速度比自己的還有快上一份,伸出的手沒有碰到他的手不說,還被他緊緊拽住,隻要他輕輕一扭便可以脫力。
    “啊,疼疼疼……”陸輕珩口裏喊著的同時右手繼續使力。
    “小子,你還嫩了點。這種招數都敢使出來。”說著右手一扭。隻聽得“哢嚓”以及“啊”的一聲,手便癱軟了下來,使不上力來。
    陸輕珩忙放下手中的針去摸。“完了,它殘了,它廢了。”聲音中帶著哭腔,也不知是真是假。
    剛好做完手中之事的殊兒掩了嘴兒輕笑。
    “有什麼好笑的?見到我被傷得如此慘,你應該哭上一兩聲才對呀!”
    聽陸輕珩還有心思打趣,殊兒放下手,雲淡風清般地說道:“陸公子,怕的就是你的手真的殘了。畢竟是我們仙人親自動的手。”
    “且,你騙小孩子呐。來,幫我把它接上。”說著,起身蹭到殊兒麵前,將癱軟的左手擺到殊兒的麵前晃動。
    殊兒身子後仰,很不客氣地就要一巴掌打到陸輕珩受傷的手上。然而這個動作卻被突來的破門聲給打住。
    兩人順著聲音看去,竟見從來平靜的夏如雪衣衫淩亂,滿臉汗濕,眼角帶淚,還粗喘著氣兒。
    “雪姑娘……”殊兒原來想要說出口的話咽回肚中,同時收回與陸輕珩鬧騰的手,起了身便向門外走去。
    不過片刻,便聽得一聲驚叫聲響徹樹林。“啊——”
    陸輕珩頓覺不妙,斂了笑意不再裝著手殘,忙奔向門外。
    此時,散仙人亦站了起來。
    夏如雪的眼中再次蓄滿水,身子一軟便跪了下來,頭埋在撐地的兩臂之間,身前地地麵似被撒著水珠子,一塊一塊地濕掉。
    “孩子。”散仙人感慨一聲,走近夏如雪,將粗糙的手放在她的頭頂上,隻是輕輕放著並無其他動作。夏如雪的身子卻為之一震,下一刻淚得更凶。緊緊咬著嘴唇的牙齒鬆了開,張大嘴巴隻為哭盡一切傷心難過,卻也隻是無窮盡。
    散仙人蹲下身子,伸了長臂將夏如雪攬緊懷中,夏如雪亦順勢脫力般地倒向散仙人。散仙人的身子一斜,便坐到了地上,也不管身份不身份的,雙手緊緊地圈成圈將哭得嘶啞的夏如雪圈在懷中。“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此時,隻有一個慈祥的糟老頭子和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孩子。
    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師傅,弟子,弟子從未……從未求過你什麼,這,這一次,弟子希望……希望師傅,師傅,救救弟子那可憐的弟弟吧——”
    竹房外,殊兒跌坐在地,臉上是一粒粒豆大的汗珠子,是冷汗。殊兒滿腦子都是血染的畫麵,紅色的莊子,是大火在吞噬著,裏麵的人囔叫著四竄,當年僅有六歲的她被已死的母親緊緊地掩在懷中,她可憐的弟弟臉上滿是鮮血,無了聲息。火光將廝殺的場景映在染血的牆上,一把彎刀狠狠地刺進男人的胸膛裏,那個男人手中持槍,是她最最親愛的大哥。鮮血四濺,濺到她的臉上,一片慘白,星點腥紅。
    此時,殊兒渾身打著顫兒,口中不住喃喃著“不要”二字。陸輕珩見此忙點了殊兒的睡穴,便見殊兒軟軟地倒在地上,臉上仍掛著傷心的顏色。
    陸輕珩將殊兒輕輕靠在牆角,之後抬步向沈九走去。一株梨花樹下,漫天洋洋灑灑落下的白色花瓣,跌在沈九和他懷中緊緊抱著的少年身上,頃刻間就被染成了紅色,或是一半白色一半紅色。血。是這少年的,竟也染了沈九一身。這到底是什麼毒,竟可以使人不住地流血?
    隻見被沈九緊緊抱在懷中的少年,雙眸緊閉,臉上滿是汗珠子,因著身體的顫動而不住地往少年的領口裏流淌。少年的嘴唇發黑發紫,臉上卻隻是蒼白,更奇怪的是,少年露在袖子外的手的掌心明明是健康的紅色,然而指甲卻是深紅,就是這裏在不住的滲血,染得沈九的灰白衣裳一片紅色,似開了一朵朵妖豔的死亡之花。
    “沈九?”陸輕珩蹲下身子,想要將沈九的手從少年的身體上扳開,卻被沈九重重拂開。
    “陸小兄弟,趁沈九小兄弟神色還是清醒著的,快將他的幾處大穴封住。然後將他從如玉的身邊拉開。”
    聽聞散仙人這般說道,陸輕珩立馬執行,費了全身的力氣將沈九扶起,摔在不遠處,“嗬,你這小子真重。”轉過身來,便見換了一身普通的衣裳的夏如雪已經恢複如常靜靜地立在散仙人身後,手中是換下來的浸了汗液的雪白紗衣。
    散仙人再次轉頭問了一遍什麼,夏如雪內心掙紮著雙手握緊,點了點頭,然後便垂了頭不再動作。
    散仙人見此,欣慰地點了點頭。“孩子,辛苦你了?”
    陸輕珩滿是不解,見散仙人拍了拍夏如雪的手,提了步向倒在地上的夏如玉走去。散仙人蹲下身子,將一粒黑乎乎的藥喂進夏如玉的嘴裏。陸輕珩這邊看著,同時瞥向夏如雪,夏如雪的身子輕輕搖晃,似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散仙人問道:“如玉,還記得曾經說過的話嗎?”
    滿身是血的少年想要撐起身子坐起,卻怎麼也使不上力來。罷了。少年眨了眨一雙明亮的眼睛,望向夏如玉的方向,久久地,似要將一輩子的都看完。
    “仙人,我曾經問你,為何你隻願收我的姐姐,你說,姐姐的路比我更長。雖然我們二人都中了毒,但我知道起碼姐姐的神智還是正常的。姐姐曾說,人活著是有他的宿命,而我的宿命就是為了成全。”夏如玉一口氣說完,虛弱的喘著氣便斜了腦袋。
    “孩子……對不起。”
    下一刻,漫天飛起白雪。洋洋灑灑,帶過幾個春秋的記憶。少年死了,那個名喚如玉的單純孩子死了。就在這梨花紛飛如雪的日子裏。
    弄夜色,空餘滿地梨花雪。可是這天還未結束,為何就讓梨花落成雪,落得滿地淒涼悲傷之景。
    夏如雪再也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走,去救那位陳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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