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寬大的龍床邊，鳳來司錦坐在床沿，突然感覺很累很累。
    八個時辰，要熬過八個時辰才有活的希望。
    掀開加厚的被子一角，鳳來司錦執起鳳來儀的手腕，修長纖細的兩指輕輕搭在脈搏之上。入手冰涼，膚如冷玉。眼神微暗，‘冰心’之毒開始發作了……
    熟悉眷念的體溫讓鳳來儀掙紮著從黑暗中醒來，看著坐在自己床邊的男子，鳳來儀努力微笑著挪到男子身邊，然後像小時候一樣枕在男子的腿上：“九叔叔，你來看儀兒了？”
    “噓，別說話。乖一點，九叔叔會一直陪著你的。”用手指梳理著懷中孩子柔軟的烏發，鳳來司錦淡然微笑，如水一般溫潤。
    “好，九叔叔一定一定要一直陪著儀兒，千萬不要中途離開，不然九泉之下儀兒也會不得安生的。”閉上眼睛，抱住男子纖細柔韌的腰，鳳來儀突然覺得很滿足，能在死之前再見這人一麵，能死在這人懷中，也算不枉此生了。
    “說什麼傻話，儀兒還要做皇帝，做一輩子的皇帝，不會這麼容易有事的。”微笑著低頭看著懷中撒嬌的孩子，是的，孩子。在自己心中，儀兒無論多大也隻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
    “嗬嗬，是啊，做皇帝，隻要九叔叔陪著儀兒，儀兒做一輩子的皇帝也行。”
    “……”
    “……”
    “隻要儀兒能活下去，九叔叔就陪著儀兒一輩子，不離不棄。”有些承諾一旦許下，再無反悔的餘地。鳳來司錦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終此一生都要留在這個華麗的牢籠，那些天高海闊，雲卷雲舒的日子終將離自己遠去，可是懷中孩子……想來想去，終於覺得，或許是上天注定他永遠不能離開。又或許隻是他前世欠了鳳來儀，今生來還罷了……
    “答應了就不能反悔哦，不然儀兒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輕輕的呢喃，鳳來儀知道男子聽得到。
    “嗬嗬，九叔叔從來說話算話。”
    “是嗎，如果九叔叔不見了，那儀兒一定會發瘋的。”淡淡的嗓音有些微的沙啞，鳳來儀覺得冷，很冷，隻有更緊的抱住男子溫熱的身體。
    “那也要儀兒能安全活下去啊，冷嗎？”感覺儀兒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鳳來司錦輕聲問道，隨手把被子再拉上一些，蓋住脖子以下。
    “儀兒冷。”
    “多大了還撒嬌？乖一點，過了今晚，明天午時就沒事了。別怕，九叔叔一直都在這裏陪著儀兒。”
    “恩。”
    “儀兒一定要活下去，九叔叔不準儀兒死。如果……九叔叔今生今世絕對不會原諒儀兒。”
    “嗬嗬，好，儀兒一定努力活下去，決不讓九叔叔有機會不原諒儀兒。”唇角勾出一縷淡笑，鳳來儀覺得現在很幸福，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
    ……
    “儀兒，別睡，好不好，九叔叔給儀兒講故事。”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懷中孩子的身體越來越涼，呼吸也越來越輕，鳳來司錦輕喚道。袖子裏有一顆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百花丹，那是鳳來司錦年少時神醫東方宇軒給他的，可他現在卻不敢用，原因無他，百花丹隻能讓鳳來儀多支撐四個時辰，必須要在最危急的時刻才能用……
    “好，儀兒最喜歡九叔叔講的故事了。不知道為什麼，儀兒就是覺得哪怕是同一個故事，九叔叔講的都比別人好聽……”
    “傻孩子……”
    ……
    “儀兒，醒醒，別睡……”看著呼吸微弱，怎麼也叫不醒鳳來儀，鳳來司錦垂下眼簾撫摸著懷中幾乎冷如冰塊的身體，就連那長長的睫毛之上都帶著些許冰霜。
    放下鳳來儀，鳳來司錦站起身來，手指摸上衣扣，一顆一顆緩緩解開，褪下外衣，裏服，隻剩下一件薄薄的褻衣。掀開被子，同樣解開鳳來儀的金黃色龍袍後抱進懷中，一起躺下。很冷，就像懷裏的隻是一個被凍僵了的物體，不是一個有生命的人。輕輕拍著鳳來儀的背，像安慰一個正在做噩夢孩子般不急不緩。
    隔著一層如水的衣料肌膚相貼，不顧內力的消耗，提升自己的體溫，去溫暖懷中冷如冰塊孩子。
    儀兒，你千萬不能有事，不然九叔叔一定會讓整個天下去給你陪葬……
    鳳來儀艱難的睜開沉重的雙眼，感覺到自己被緊緊的抱著，筆尖有著淡淡的冷香，薄薄的褻衣擋不住暖暖的體溫。
    僵硬蒼白的手指痙攣著緊緊的抓住身下人胸前潔白的褻衣，向來深沉的眼底朦朧一片。從來沒有這麼接近過這人，就算以前這人住在這裏，那也至少隔著一道牆壁，偶爾睡在一起也是一人一床被子，明明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
    “九叔叔，這樣，真好。”
    “恩，有沒有暖和一點？”
    “很暖……”煙霧彌漫的淡藍色眸子緩緩滑下一滴晶瑩。
    鳳來司錦沉默，抬手擦去儀兒依舊濕潤的的淚痕：“別哭……九叔叔在這裏……”
    ……
    計算了一下時間，大概還有四個時辰左右。鳳來司錦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還好……
    抱著失去知覺的儀兒坐起，試了一下脈搏呼吸和心跳。雖然呼吸已經幾近於無，脈搏微不可查，心髒很久很久才能跳動一次，但還有救……
    低頭看去，懷中孩子雙眸緊閉，彎彎長長的睫毛之上覆著一層薄霜，向來淺淡的唇更是顏色煞白。打開小小的雕花白玉瓶，到出一粒散發著百花清香的藥丸，拈起百花丹，本想直接喂下，可鳳來儀卻緊閉著雙唇。
    輕歎一聲，放開儀兒，走到桌邊，提起桌上的茶壺，試了一下水溫，有些涼了。
    把百花丹放進杯子裏，倒入茶水。百花丹入水即溶，端起握緊，催動內力溫熱。
    “醒醒，儀兒，先把藥喝了再睡。”輕輕拍了拍斜躺著的鳳來儀的肩，想喚醒沉睡的人兒。可鳳來司錦注定要失望了，現在的鳳來儀離死亡隻有一線之隔，那點飄渺的生命之火隨時可能會熄滅，怎麼可能還會醒過來？
    “……”
    “……”抱起鳳來儀，鳳來司錦沉默，垂下額眼簾遮去眼中複雜的神色。
    端起茶杯，自己喝下，低頭貼近鳳來儀的唇，撬開緊閉的貝齒慢慢的一點一滴的渡過去。
    唇分，鳳來司錦一揮衣袖，滅掉所有熱烈燃燒的蠟燭。剛才是怕鳳來儀在黑暗之中突然無聲無息的死去，現在可以放鬆一下了……
    黑暗之中，鳳來司錦像先前一樣抱住鳳來儀，用內力保持著自己的體溫，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