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3  第85章 初疑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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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黃梁夢醒,即使花開,也是花落。
    我
    是全世界所有的男人
    你
    是全世界所有的女人
    我愛你理所當然
    我是你全部的真相
    你是我唯一的幻想
    你愛我理所當然
    我是你的四維、上下
    你是我的過去、未來
    我們相愛理所當然
    虛空可以作證
    我們的愛
    比死亡還要
    理所當然
    *
    不知道為什麼,夢裏老聽到有人在歌唱,依稀能辨出是一男一女,有時候是女聲,有時候是男音。
    在夢裏有怎麼樣的經曆,讓我每每醒來淚流滿麵,細想……卻隻是隱約記得裏麵的歌詞大意。
    “為什麼哭呢?”
    抑製不住最後的一聲抽泣,眨了眨眼,眼睛慢慢有了焦點。是那雙清澈的眼睛,啊……是他!我怎麼又依在香爐旁邊睡著了?這樣的行為已經是第二次了,訕訕地站起身來,手絞著衣角,直著眼瞅著他不知道說什麼。
    今日我當差,據額真那大丫頭說以前我都不用當差。
    以前?我正準備問清楚,這丫頭被那猴兒一樣的總管太監瞪了一眼後想說什麼欲言又止。難道我真忘記什麼了麼?
    “夢見什麼了?”他放下手中的幾封綾麵折子,側臉過來。
    “哦?我……我想家了。”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脫口而出才發現,原來,我真的好想家。想念媽媽、姐姐……還有那個該死的李菲!
    他們估計沒有人知道更不會相信我會來到這個鬼地方……向四周掃了眼……禦爐繚繞、瑞煙香飄,幾隻堪比現代電燈的巨大宮燈高挑,把那金龍禦案照得如同白日。他的辦公環境……嗯,環境也還不錯啦。
    不過,這裏卻沒有電話、沒有手機、沒有網絡、沒有……什麼都沒有!
    而且,這幾天被教育的最多的就是這裏的規矩!規矩多得要死,跪都有好幾種跪法!
    我這是怎麼穿的,走的什麼衰運,穿來做個奴婢!在這裏隻要是個主子本小姐逢人就得下跪,這還沒出這乾清宮呢,我的膝蓋都已經青了!
    一想到這個,悲從中來……媽媽,你怎麼也不會想到你的茉兒跑到這個落後的時代做個連鍾點工都不如的宮女。
    委屈地一眨眼,一顆滾圓滾圓的淚珠滴落。嗯……我是真的想家。
    我說錯什麼了麼,還是想從我這裏聽到些什麼?他許久不語,撚起案上一封黃皮薄簽繼續……
    屋裏靜悄悄地,唯偶聞他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在折子上做記號劃過“沙沙”聲。
    他在生氣……
    最近常常冒出來的念頭有時候都讓自己吃驚,不知道為何有這樣的認知,可是我就是知道,他現在不過是表象平靜,內心卻窩著一團怒氣。我還非常確定,應該是本人又激怒了他。最近這樣的情形常常出現,我一直覺得他在等待著什麼,卻遲遲沒有決定……
    “嗶啵”金龍禦案旁的樹枝狀燭台,最高處那隻兒臂粗的燭突地打了個燈花,拉出一串星星點點的芒星,我收聚了心神向他那看去。
    從我角度看來,他的臉半明半隱在幾隻明亮的羊角宮燈的光芒下。唉,說起這羊角宮燈,第一眼見到我還以為那燈罩是玻璃所製。乍眼一看真的是透明得可以,水晶玻璃一般。直到幾個丫頭帶著少見多怪的好笑神氣給我解釋,其實羊角燈是上好羊角與蘿卜絲一起放在水裏煮軟再用紡錘形的楦子塞進去,將其撐成大而鼓、薄而亮的燈罩來,當然做這個工藝很高而成功幾率也低,能做宮燈這樣大的尺寸更是難上加難。
    這宮燈把他的輪廓映得清晰無比,那女真族血統的高挺鼻梁,那英武的濃眉杏眼,細細看來,還蠻俊的呢。
    他……居然就是中國古代帝王中無論文治武功還是博物好學,都是古往今來的一位賢帝,千古一帝嗬。
    康熙……
    他的皮膚紅潤微白,如雕如鑄般深刻的五官就如同他鐵一樣的意誌;刮得泛青的方額下方是飽滿的天庭。《靈樞•五色》有雲:“庭者,顏也。”,據說兩眉之間那個位置叫天庭。那濃眉微蹙,他在憂心什麼?是漠西蒙古的殘匪?還是淤塞的黃河?
    再下麵……是那兩、三粒在不斷突跳的燭焰下閃爍著的“麻點”,嗬嗬,這幾顆淘氣的麻子給太過於威嚴的外貌平添了些許生氣,據說……這位陛下的皇帝寶座還要感謝這幾顆珍貴的小東西呢。他是順治皇帝當時的皇子中唯一出過痘的阿哥,初入關的滿清不願也承受不起損失一位因為患痘而駕崩的皇帝的悲劇。
    嘿嘿……想到這裏不僅莞爾……他有什麼好拽的,一位麻子皇帝。
    眼睛一瞬,再往下……是那紅潤軟綿的唇,溫溫的暖暖的,猶自記得他唇上還有一絲甜蜜的奶香味兒。
    “叮叮”的清脆響聲,他揭開手邊的薄瓷杯子,啜了一口剛剛小九子公公送來溫好的加蜜乳酪茶。我說呢,怎麼會是甜的,那天他吻我之前肯定剛喝過這蜜茶。
    驀地雙耳生起沸熱,此刻隻怕臉紅如霞,幸好他一直很專注於工作,不然一扭頭鐵定能看到我此番糗樣。
    天……我都在想些什麼有的沒的啊!茉兒啊,怎麼一到古代就開始花癡起來,這人不過是個陌生的男人而已,還魯莽的非禮了自己,就算是皇帝那又怎麼樣!又不能拐他回現代去!
    醒醒吧!誰又知道現在我所經曆的這一切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呢?
    也許……就像那《西廂記》裏,一朝黃梁夢醒,即使花開,也是花落。
    使勁地往腿上一掐,“啊!”輕呼出聲,還真疼。
    他斜眼過來,眼裏還未來得及掩飾的情緒是關心?
    “唔……這大鼎裏的沉檀香太濃了,聞著聞著就犯困,怕再次睡著我掐了下自己。”訕笑著回他。他是封建社會至高無上的皇帝,在這個世界而言就是無所不能的上帝,他的話被叫做玉律,他的決定叫做聖旨,代表著最高的法律,如果我還想活著回到現代去……
    立刻,掛上自認為最親和、最甜蜜的笑容,就象麵對的是職場生涯中遇到的最刁難的客戶。哦,不,他不僅僅是客戶……是……
    他那身明黃色的常服,在宮燈下反射出亮晃晃的金芒,我微微斜眼瞅他,腦海裏閃過他那身標誌性的服色的背後價值,眼睛越眯越細,就像讒涎一塊正陽綠滿花玻璃種的老坑極品翡翠。
    他見我這“色迷迷”的眼神,(我要遇見中意的寶貝眼裏一律閃爍著的是“色迷迷”的“金光”——老友李菲語)楞了下:“茉兒?”
    “曖?茉兒在這兒呢,皇上!”淑女地施禮,乖巧地應道,再附上甜蜜蜜地一笑。
    卻不料,這人卻臉色一凜,又掛上那喜怒難辨的冷然神情。哼!麵具,這人一向會作秀。嚇……腦海裏仿佛有另外一個自己在自言自語。
    最近時常發生這樣的事情,有時候讓我不得不懷疑,我要不是中魔了就是我真忘記什麼了……手撫上額頭輕輕揉了一下,卻不能仔仔細細地搜索腦海中那片記憶的陰影,包括在故宮被那根木棍砸到之前那段時間我在做什麼的記憶片斷,一想就針紮似的疼。
    不過,聽身邊宮人們的談話和對我的態度有蛛絲馬跡可循。幾天來,他們對我親切中透著幾分客氣,時不時還能聽到那幾個大丫頭背著我在歎氣,可每每到我麵前卻又裝得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客氣……但又疏遠。
    我能感覺到在這裏,在這宮裏,的的確確有什麼該死的事情發生了,而且就唯獨我不知道!最最詭異的是,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卻偏偏認為很多宮廷繁瑣事宜我應該理所當然的知曉。他們……是不是搞錯人了?
    這些宮人們搞錯人了,那他呢……不自覺的又往那邊瞟去。
    那夜一樣深的眸子也正打量著我,心突地一跳……他怎麼老在我不注意的時候觀察我,已經不隻一次。
    “茉兒,你過來。”他合上手裏最後一封折子,猶豫了半晌,像是終於下定決定,喚我過去。
    覆以光鮮的淺黃團龍紋厚絨麵的禦案上擺著一隻看起來已有些年頭的舊荷包,配件卻都是新的,那係繩和掛穗簇新而美麗。
    他叫我看這個?難道這東西對他別有意義?
    凝神仔細看來……舊舊的荷包上是藕色、碧綠、和已微微變得灰白的白絲線繡成的一枝茉莉,數片翠綠的葉稀稀拉拉地掛在藕色的枝椏上,葉片中繡得有一朵微開的白色小花兒。說實話,這繡工連我這個外行都能看出並不出彩,他怎麼叫我來看這個?
    我睜大眼睛想看出裏麵的不同,於是觀察得分外用心,終於……
    “十字繡!”居然是十字繡!中國古代繡工藝甲天下,怎麼也有人繡這歐洲的十字繡?而這粗劣的繡花荷包又怎麼會被閱盡天下精巧物事的帝王擁有?
    他聽見我輕呼出聲,卻緩和了麵色,“嗯,是叫十字繡,她以前也這麼告訴過我。”他眼神閃爍,掩不住地興奮欣喜。
    “你打開看看裏麵的東西。能告訴我它們的來曆麼?”他緩緩言道,似摒住呼吸,說得十分小心。
    聽他話裏少有的期待和鼓勵語氣,他在期待著什麼?我心一動,也帶著些被他感染的興奮,顫抖著手,輕輕拉開那隻荷包上打著活結的係帶。
    這荷包裏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物事讓這曆史上文武雙全的康熙大帝緊張如斯?希望……不是潘多拉的寶盒……我緊張地閉上眼,拉出裏麵的東西,再緩緩睜開……
    暈……沒想到讓我心跳、讓我期待的寶貝居然是……一絞“麻花”。
    那是兩段黛色如絲緞般的黑發,中間絞纏著一縷銀白,一條密密地係著翠綠油潤的玉珠的紅色絲繩把這三縷頭發編結在一起,遠遠看來可不就像一條秀色可餐的大麻花嘛。
    我失望極了,心情跌落到冰點,眼角的餘光卻瞅到他正定定地注視著我……他又在觀察我,趕緊收斂起心神。心中一個念頭閃過。
    這人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康熙,以他的秉性是決計不可能叫一個宮女無端來欣賞宮廷結繩藝術的,他這麼用心,肯定這東西非同尋常……對他,也許……對我?
    可……天知道這其中又有著怎樣的秘密,我唯一知道的是此刻這個人正期待著我自己找到答案,而且,他此刻隻怕是比我還緊張。我緊張是因為我本就一片空白,就如考試的時候偏遇到一道老師沒教過的題,他緊張卻又是為何?
    怎麼辦……
    已入秋的京城的夜晚,殿外吹著呼呼的北風,我卻能感覺額上沁出的汗珠凝結成滴,正順著脖子一滴滴滑落進我衣領。死死地瞪著那個荷包,也許它就是蒙在我眼前最大最大的一個謎團,這謎團薄得就象宣紙一般一捅就破。
    也許……那天帶我去看了消失在空氣裏的太和殿的他,今天終於決定揭開這層紙。
    也許……我隻要答對了這“謎”,他就能放我回去,回現代的家裏去。
    也許……
    好吧!豁出去了,蒙吧!
    三段發,兩黑一白,黑的難猜,那白的嘛,那縷白發銀絲如雪。宮中貴婦大都養尊處優,有那時間也有那精力保養,年紀大都看來比尋常婦人還要年輕許多。康熙皇帝的阿瑪順治皇帝和生母孝康章皇太後在他幼年就逝世,斷不至於二、三十歲的年紀就全白了頭發的。而現在的皇太後,上次請安時見到,不過頭發花白而已。
    那這白發的主人……隻可能是……前幾年已仙逝的孝莊太皇太後——他的皇祖母了。
    曆史上的康熙,是個至孝的孫皇帝,他與孝莊的故事至今還被現代小說、影視改編翻拍多次。和他皇祖母濃厚的祖孫情誼……嗬,那兩段黑發我不好蒙,這白發難道我還推敲不出來?
    眼波微轉,我卯定了!
    “皇上真是孝心。”我篤定滿滿地道,一邊偷偷瞅著他的反映。
    果不其然,他瞪大眼,深深地凝視著我。
    “此話怎講?”他一字一頓,看他那份小心,心中的肯定又加上一層,看來是押對寶了。
    “溫良恭儉讓,孝悌敬信義。百善孝為先,皇上把老祖宗的遺發隨身侍奉,如此孝心,以身做表,真是我大清的福氣啊。”
    “你是在西洋一個叫英國的地方出生麼?”他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看著我,突然換了個話題。
    “不是,我是在京城出生。”麵對這樣一雙深邃如子夜的星眸,我是無法直視著說謊的。況且,我也犯不著說謊,他是皇帝,在這個時空對著他說謊就是犯死罪,欺君!
    隻見他,手捂著胸口微微閉上了眼睛,燈下臉色看來素白泛著青。我馬屁拍錯了地方?
    “啪嗒”驀地,他把手中的奶子杯重重拍到禦案上,“小九子?”
    “奴才在。”那猴一樣的小太監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快速出現跪在案前。
    “去南書房找張廷玉傳朕口諭,要刑部連夜擬票,緝拿丹道士進京!”一反方才作態,他說得即急又快,站著來回踱步。
    待那小九子領命辦差去,一片死一樣的靜寂……真是伴君如虎啊,剛還冷冷的,他突然又發火,我能感到他現在的怒意。此刻我眼觀鼻,鼻觀心,聽到自己心口“咚咚”跳動如擂鼓。
    “太醫說你神誌清明。”良久,他輕歎一聲。
    “嗯。”我點點頭,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不管你是打哪來的,你不是她!”他狠狠地瞪視著我,就像我是他的仇人,我的心突然痛了起來,他……這個樣子好可怕。
    “記住!你在宮裏的名字是卡達多爾濟呼圖克圖格葉末,你不是茉兒,不是……”已經走到殿門口的他又回頭過來對我說著,卻更象是在說服自己。
    望著幾行宮人簇擁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我突然模糊了雙眼,大開的殿門倒灌進幾絲冷意,我輕輕撫上自己的臉,涼涼的、濕濕的。
    沒來由的……
    我在……為誰哭泣?
    ★
    《金瓶梅》裏曾寫到“雲南羊角珍燈”,明末清初的張岱在其《陶庵夢憶》裏也寫
    到羊角燈,說燈麵上可以有描金細畫,清末夏仁虎在《舊京瑣記》裏記載:“宮中用燈
    ,當時玻璃未通行,則皆以羊角為之,防火患也。陛道上所立風燈,高可隱人,上下尖
    而中間橢圓,其形如棗。”他還說南京人有吳姓者專門在前門外打磨廠開“羊角燈店”
    。其實在北京什刹海附近,至今有條胡同叫羊角燈胡同,那裏當年要麼是有製羊角燈的
    作坊,要麼是有經營羊角燈的商人居住。清末富察敦崇的《燕京歲時記》裏說,每逢燈
    節“各色燈彩多以紗絹玻璃及明角等為之”,可見隨著時間推移,羊角燈已經從宮廷和
    貴族府第走向了民間街頭。近人鄧雲鄉先生在其《紅樓風俗譚》一書中說,羊角燈“是
    用羊角加溶解劑水煮成膠質,再澆到模子中,冷卻後成為半透明的球形燈罩,再加蠟燭
    座和提梁配置成”。但這隻是他個人的一種想象,其實,羊角燈應該是這樣製成的:取
    上好羊角將其先截為圓柱狀,然後與蘿卜絲一起放在水裏煮,煮到變軟後取出,把紡錘
    形的楦子塞進去,將其撐大,到撐不動後,再放到鍋裏煮,然後再取出,換大一號的楦
    子撐,如是反複幾次,最後撐出大而鼓、薄而亮的燈罩來。這當然要比溶解澆模困難多
    了,許多羊角會在撐大的過程中破損掉,最後能成功的大概不會太多,尺寸大的尤其難
    得。這樣製成的羊角燈,最大的鼓肚處直徑當可達到六七寸甚至一尺左右,所以上麵可
    以“大書”(每個字比香瓜大)“榮國府”字樣,並且在過節時不是在園子正門上“掛
    著”的小燈,而是“吊著”的非常堂皇的“羊角大燈”。準確理解曹雪芹的原文,可以
    加深我們對賈府貴族氣派的印象,獲得細膩入微的審美怡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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