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 第8章 懲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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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既不是董鄂妃,玄燁也非順治帝!
這人穿著丹青色嶄新的馬褂,下穿開衩袍及皂靴,頂子上的藍色青金石寶珠金光燦燦。他麵色白淨,五官倒也清秀,這個大太監是誰?
“吳公公吉祥,給公公請安。”兩個小丫頭卻似見了瘟神一般,不敢嬉笑,規規矩矩地行宮禮。
見我打量著他,動也不動的直愣著,他眼皮微挑,給我打了個千兒:“蘇嬤嬤,養心殿吳良輔,給您請安了。”
哦,他就是吳良輔,順治爺的最寵愛的太監,難怪帽子是四品頂珠,這個是前朝太監中最大的官……“宮殿監督領侍”。順治廢宗人府改立為聲名狼籍“13衙門”(司禮監、禦用監、內官監、司設監、尚膳監、尚衣監、尚寶監、禦馬監、惜薪司、鍾鼓司、直殿局、兵仗局。)合為內十三衙門,重用吳良輔為“十三衙門”的總管太監。聽宮人說吳良輔曾經交結官員納賄作弊被大學士舉報,不過他平日把董鄂妃孝敬得好,被順治保了下來罷了,可我既不是董鄂妃,玄燁也非順治帝!
“不過,”他話鋒一轉,“乾清宮乃天子休息起居聖地,宮廷禦香一向是檀木香味為主,這怪裏怪氣的味道,是你們兩個不知死活的奴才弄的嗎?你們有幾個腦袋?嫌活得太久?”一甩頭,提高聲音教訓起跪著的兩個宮女。
玉蘭、梅香戰戰兢兢地跪著,眼睛可憐巴巴地瞧著我。看這番作勢,這吳良輔在宮裏作威作福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見這兩個可憐的乾清宮宮女怕成那樣,我心裏窩火。他憑什麼在乾清宮來裝這什麼大尾巴狼!
這段時日熟習宮律,記得順治戊戌年,禮部等衙門議定宮闈女官名數、品級及從供事宮女名數。我們乾清宮:有夫人一員,秩一品;淑儀一員,秩二品;婉侍六員,秩三品;柔婉二十員,芳婉三十員,秩俱四品,勤侍無品級。皇太後的慈寧宮:有貞容一員,秩二品;慎容一員,秩三品,勤侍無品級。雖然玄燁新登基還沒有在乾清宮封女官,但是伺候皇帝的近侍,將來品級絕對不會比吳良輔低。
我想吳良輔今日如此作態,應該有別的目的,一是來觀風,舊主子剛剛“仙去”,看看新主兒宮內如何;二來仗勢著他是“十三衙門”的大總管,準備給我個下馬威。我是太後封給皇帝的“教養嬤嬤”定是把我當這個乾清宮的靶子了。不過可惜遇到的是我這個假蘇麻,我這個人向來是人好一分,我還十分,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眼波一轉,心下有了定數。
依照宮廷禮節,我給吳良輔行了個宮禮,緩緩說道:“吳公公,蘇麻前幾日不適,未能給公公請安,請多見諒。”甩著手絹站起身來:“這個‘舒適香’是奴婢做的,這個宮中熏爐裏的檀香也是奴婢換的,恕奴婢無知,錯在哪裏呢?”我低首斂眉,先禮後兵吧,這裏是乾清宮,不是養心殿,他能耐我何。
“老祖宗傳下來得習慣規矩,我們做奴才的隻能遵從,那就是金科玉律。自我大清,順治爺起,乾清宮就一直熏的是檀香和宮香,難道因為嬤嬤失憶,把老祖宗留下來得規矩忘得一幹二淨了,就不用遵守了麼?”尖細的公鴨聲在空中回蕩。
“公公不用尖叫!規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再說宮中規章哪一頁,哪一條寫著宮內不可用新製的禦香。再說了,你一個養心殿的太監,跑來我乾清宮高聲喧嘩,不覺得逾越了些麼?”我看著他被我一番頂撞氣得發白扭曲的臉,腦中有關清史資料迅速回憶了一遍,記憶中這個家夥好象在順治皇帝薨了以後沒多久就被“雙規”了,我可不是什麼善主,最喜歡的就是落井下石,反正他再也沒機會以後對我秋後算帳!
“你……你!好你個蘇嘛喇!一個無品級的乾清宮勤侍居然對我這個內官監總管如此無理,這個,就是你的規矩?”
“我一介區區宮女無權收賄納賂,也沒人找我捐官,更無法幫鄉人在科場徇私舞弊,身無分文,也無錢打點孝敬公公。我聽說這可都是您吳良輔吳公公的規矩,在這宮中您的規矩可是出名得很那。”
我說的可都是實情,要知道宮裏閑人多,閑話更多。圍繞某個爬得太快的“大人物”背後總有人議論。吃不到葡萄,還不準讓人評論葡萄味麼。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一張利嘴!作為統管你們內宮監和十三衙門的總管,嬤嬤你可知你是頂撞本宮,以下犯上,小安子,按照宮律,如何處置這等刁奴!”
“回公公,初犯應該掌嘴五十。”吳良輔隨身的小安子答道。“再犯,應……應該逐出宮外。”
完了,百密一疏,我怎麼沒想到這一茬呢。如果曆史書沒有騙人的話,我記得馬上吳良輔將要過氣,但是至少今天他還是十三衙門的大總管,也就是說還是可以修理我的,我現在逞一時口舌之快,得罪了這個不男不女的妖怪。
可我畢竟是太皇太後親指給皇帝的“教養姑姑”,就算以前吳良輔宮裏權大勢大,說一頂十。但,這裏是新皇的乾清宮,宮裏對我都十分恭敬,一時間乾清宮裏一片窒人的岑寂,唯聞那紫檀多寶格上的自鳴鍾滴答滴答的擺動聲,猶如我此時心跳一般。
吳良輔見這宮中死寂,沒人願意出頭,惱羞成怒“你今日犯忤逆罪,誰也救不得你。不就是一張能說會道的利嘴麼,小安子,掌嘴。”
“掌我姑姑嘴,就是掌聯!哪個該死的混帳東西,我今天就辦了你!”
“恭請皇上聖躬安,皇上萬歲,萬萬歲!”隻聽得殿門一行人靴聲橐橐,侍衛宮女內監跪拜聲、磕頭聲、請安聲,交織在一起。啊,菩薩顯靈,我的主子來了,不由得眼睛潤濕。
可不是,暖簾一掀,玄燁風一般的急急走來,後麵跟著跑得滿頭大汗的小全子公公,準是他在吳良輔始進門時就溜去武英殿通風報信,給我搬來了這救命的主!
康熙麵帶運動後的潮紅,飄雪的天,汗水竟微濕狐裘皮暖帽,看著仆跪在地上的吳良輔,厲聲道:“你就是吳良輔?”
“奴才。。。奴才恭請皇上聖躬安。”
“奴婢恭請皇上聖躬安!”康熙拉著起來,不讓我跪下,我起身時,他看到了我眼角的淚光。嘴唇一抿,微眯著眼看著匍匐在他腳下的太監。
“有你這樣的奴才,聯能聖躬安?”他語氣端急。“蘇麻喇是聯的姑姑!名字可是你這樣的下賤奴才叫的?聯今日就封姑姑為乾清宮淑儀,秩二品。”
“皇上,奴才罪該萬死冒犯天威,請皇上恕罪。”吳良輔本想試探我,順便也看看未來新主子什麼品氣,能否再次攀上康熙這顆大樹繼續他前朝的大總管風光。可惜遇到我這個不知“規矩”芋頭青,激怒他做出不該做的事,更引出康熙出現在最不該出現的時候。此時隻怕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康熙拉著我的手緊緊握了一下,“從父皇在時,就聽過你的名頭!不就仗勢著這個萬惡之首十三衙門,”他“啪”地一聲拍向茶幾,“聯今始登基,你這個大總管就跑到聯宮裏拿我的人做勢,欺負聯的人!可是把聯顏麵置之何地?從今日起聯就廢了它,你這個大總管今日就去你的內宮監報道去把。”
“皇上,十三衙門可是先皇嘔心創立,請看在奴才伺候先皇多年的分上,饒恕奴才,讓奴才伺候在您身邊,奴才一定。。。”
“住口!你還有臉提起我父皇!要不是你這些賤人做梗,拿宮規做文章,聯會數月僅見父皇一麵?”頓時發狠,眼角生起了陰冷。
“聯看在先皇分上就賜你個完屍。”他轉頭扭向宮門:“還不把這個該死的奴才給我帶去他該去得地方!”
“喳——”乾清宮侍衛拖走了一直秫秫發抖的前“宮殿監督領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