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歲那日，好生熱鬧。聽得屋外鞭炮噼啪作響，我的屋內亦有簇新的擺設，帷帳。
    額娘身著黑領金色五鑲五滾八團金繡花紋褂，兩枚飛凰鑲翠置頂，三柄流蝶芬芳嵌珠扁方打尾，一隻東珠翡翠簪居中，讓她原本就秀美清麗的麵容更多加分雍容華貴。我端坐在床榻邊凝神端詳著，認真的摸樣逗樂了一邊的李嬤嬤。她打趣道：“連小格格都被夫人的容貌吸引了。瞧著格格的眉眼，將來必定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我眉眼彎彎的衝著她笑，心想不知今世我會長成哪般模樣，這時額娘將我抱起柔軟的臉頰一下一下的蹭著我的臉蛋，淡淡的說：“我不求梵兒將來閉月羞花，榮華富貴好似金鳳銀鸞，隻要她能平安快樂這一世足矣。哪怕如閑雲野鶴般能振翅翱翔自在逍遙便是最大的財富。”
    說話間，屋外有人叩門說：“萬歲爺下了賞，老爺叫全家到前廳謝恩。夫人可準備好了？”
    李嬤嬤站起身拿起一件絳色彩線絨繡大氅仔細的給額娘圍好，將我裹在一塊貂皮毯子裏這才走了出去。
    漫天飛舞的白雪皚皚盈盈的覆蓋了曾經花色滿園的院子，幾絲寒風夾雜著細雪迎麵而來，這方小天地變得蕭肅而隱忍。枝梢一雙琉雀理翅梳毛，瞧見我們便瞪著小眼睛嘰喳幾聲，滾圓的身體隨著歡愉的叫聲左右扭動，可愛萬分。
    “乳娘，你瞧那枝頭的雀兒。雖五金頂遮風避雪，又無銀簋添水飼食，卻是能看盡河川山嶽，飛遍無垠藍天，每一聲都叫的發自肺腑。我的梵兒啊……”那清澈如水，溫軟如陽的目光看向我，一聲又一聲輕柔而慈愛的聲音說：“將來你寧做枝頭雀莫當籠中鳳。”
    前世，母親也這樣教育我，她說一個女子寧肯再苦再累，也不能委曲求全為了虛榮與物質做了他人的金絲雀。
    我諾諾的說：“恩……”
    “夫人，您的這片心小格格一定記得。莫要傷心了，宮裏的人還等著呢。”額娘這才淡淡的綻出一抹笑，說好。
    庭廊迂回，走了一會兒才到前堂。熱鬧中透露著嚴肅，衣著蟒袍皮襖的大人們都圍在一個頂戴錦衣玉帶的人身邊。瞧見我們，他站起身輕揮麈塵，細聲淡語似春風扶弱柳般的說：“雜家問福晉吉祥，小格格吉祥。在這裏給福晉，格格道喜。”卻到底是皇家的人，通身透著禮數規矩。我抬眼細瞧，真真一副眉目如畫的臉孔，雖然低眉順眼卻是掩著一段柔和。
    額娘將我交給李嬤嬤，而後儀態萬千的行過蹲安禮，端莊得體的回一句：“民女謝皇上，謝公公。我兒三生有幸得以享此等榮耀。”確實，我三生有幸得以在生日時享受康熙大帝的賞賜。阿彌陀佛……
    有人提及當年那立門等候的方士之言說：“咱這位小格格將來定是人中龍鳳。”賓客們連聲應和。
    “這事兒皇上先前也聽說了，還說這是祥兆。”那公公順應著提一兩嘴，人們便更是熱鬧。唯有額娘的臉色淡然不見血色。
    約莫著一盞茶的功夫，有小太監上前說：“大人，吉時已到。”那衣著華麗的公公說：“大人，福晉，這就聽宣受賞吧。”
    賞賜倒還真稀罕，龍鳳呈祥珊瑚鎏金對鐲，長命百歲萬福項圈，富貴盈門百花圖織錦，金童玉女琺琅花瓶，和田白玉掐絲翡翠玉如意。一件件一雙雙在紅木盤子裏呈上來，哪一個都閃耀奪目，為人稱道。
    而後便是一番跪禮拜謝。到了抓周的時候，阿瑪抱著讓我在八仙桌上抓東西，放眼望去七零八碎各樣都有，我抓起了最大的一本《詩經》摟著不放。
    當下又是一陣驚歎，說道：小格格將來必定是賢良淑德恭順聰慧之人。連那公公也謙卑有禮的道一聲：“格格乃萬福之人。”
    而後便是酒席宴客的那套，我被額娘抱回屋。她抽下我依然摟著的書，扔到一邊子去。懨懨的歎道：“到底是逃不過。”
    後來我才知道，那書原是康熙皇帝命人放在中間的。
    ——
    琉雀：麻雀的另一種稱呼。
    簋：gui。古代類似於碗的器皿，有耳，底座或支足。
    彩線絨繡：實為彩色絨線繡，古代刺繡的方法之一。繡樣清麗文雅。